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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木千束必須坦承,有些承諾她真的只是無心。 二十歲生日過後,最後一點不合時宜的殘暑彷彿也跟著一鼓作氣離開了。那是秋天的日光和涼意開始鮮明起來的一天,千束一如既往在晨間推門走進LycoReco,換上咖啡廳制服,在店裡通常運轉到午後,接著看準事先敲好的時間再度鑽進更衣室,換回輕便的襯衫和牛仔褲,繫好吊帶槍套、穿上風衣,從員工專用的後門摸出店內,坐進停在附近停車場的GR SUPRA,一面和耳麥裡和她保持聯繫的胡桃閒聊,一面往末席的後輩們預計執行任務的地點移動。 從前負責這件事的大多是米卡,她和瀧奈才是那個在望遠鏡或狙擊鏡中被默默守望的背影。而就算歷代最強首席如今已經換了身分,那依舊會是稀鬆平常的一天。確認視野當中捕捉到的一切沒有異常,千束聽著任務順利結束的回報,放下望遠鏡,在已被深沉暮色徹底籠罩的樓頂大大伸了個懶腰。 其實她到現在還是不怎麼習慣這工作,至少她感覺瀧奈比她上手得多。身在第一線有身在第一線的難處;不在第一線也有不在第一線的難處,兩者磨耗神經的程度在千束感覺起來完全不相上下。第一次結束監督任務現場的工作時她曾忍不住向米卡訴苦,但可靠的恩師沒有給她任何具體的答覆,只是久違地將那隻厚實溫暖的手擱到她腦袋上,笑著對她說:「妳才知道。」 那是貨真價實的,父親的手。千束想。方才換下咖啡廳制服,知道她準備從後門摸出LycoReco去工作的米卡曾交代她累了就直接回去沒關係,不過千束瞄了錶一眼,還是決定先回店裡一趟。這個時間點,搞不好回去時瀧奈還在櫃檯清帳。 她回到LycoReco時,店門口的門牌不意外地已經翻到了CLOSED那一面,唯獨彩繪玻璃後頭確實還透著燈光。畢竟午後已經預排了DA的工作,今天的LycoReco打烊後沒有任何額外活動,千束直接推開正面店門,清脆的門鈴聽上去格外明晰。 「咦?千束?大叔不是叫妳可以直接下班回去嗎?」 「我想說DA那邊結束得很快,乾脆還是回來一趟嘛。」 但顯然不只DA那邊,今天LycoReco這裡也結束得很快。雖然這是好事。店裡明顯已經做好打烊的收拾,千束跟換回便服,正好拎著一瓶SAPPORO黑標從廚房裡走出來的瑞希對上眼。 這麼說來,米卡前陣子就提過今晚有町內會。知道她午後排了DA的工作,瀧奈原先就預計與她分頭,抽空去重訓。而接下來正是夜行性的松鼠開始活躍的時段,又剛結束支援她的工作,胡桃大概正關在壁櫥裡忙著海巡吧。至於眼前的瑞希── 「說過...

空白的可能(R-18)

「千束,這個。」 花了點時間將今早剛交屋的新租屋處內外徹底打掃一遍,順道在入住前對屋況再作一次最終確認,收妥清潔用具的她們雙雙坐到了名符其實空無一物,連丁點灰塵都沒有的客廳(預定)地板上。習慣性就大剌剌地盤起腿的千束隨手從便利商店的塑膠袋裡撈出一罐運動飲料扭開,遞給瀧奈;瀧奈接過寶特瓶,另一隻手探進自己的背包裡,搆到新居的備份鑰匙,不假思索地將它交給千束。 修長漂亮的指頭輕輕把弄著擱到自己手裡的鑰匙。瀧奈並沒有錯過一邊還啣著瓶口的千束那雙剔透的深緋眼睛裡轉瞬即逝的複雜,或者說,她總感覺更應該形容成鬧彆扭的光采。白皙的喉頭起伏,千束嚥下嘴裡那口運動飲料,鎖好瓶蓋,隨手往旁邊一放,下一秒整個人在鋪木地板上肆無忌憚地躺成大字形,把勾在指尖的那串鑰匙舉到眼前。 「欸,瀧奈。」 「嗯?」 應千束的呼喚,小口小口啜著運動飲料的瀧奈將鳶紫眼睛的視線轉向身畔。深緋眼睛釘在她遞過去的那串備用鑰匙上,她總感覺她知道千束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是什麼。 「真的不考慮搬來我家一起住?」 看吧。原本釘在備用鑰匙上的深緋眼睛如今穿透鑰匙仰望著她,瀧奈懷疑千束究竟曉不曉得用這種角度的視線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真的非常詐。她深深嘆息,跟著旋上喝到途中的運動飲料的瓶蓋。 「不考慮。而且租約都簽了喔,妳也在場啊。」 「欸~為什麼嘛?租約又不是什麼大問題。」 「因為很可怕啊。」 「哪裡可怕?」 「──萬一我變得跟千束一樣怎麼辦?」 「才不會咧。……應該吧。」 第一時間的回答明明很篤定,最後的補充聽上去卻不知怎地有點心虛,大概是對自己影響她多深起碼有些自覺。從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怒濤般全敗的猜拳大賽至今,到千束家──正確地說,是到對方家──過夜這件事她倆都已經習以為常。坦白說,扣掉少數這輩子彼此大概磨合無望的生活習慣,千束絕對不是什麼糟糕的室友,和千束住在一起大致上愉快,而且安心;可就是太愉快,太安心了,忍不住就會下意識依賴對方,不知不覺冒出惰性。她猜千束也一樣,還覺得這沒什麼不對。 是沒有什麼不對。瀧奈也覺得沒什麼不對。但不太好。再說得直白一點,要是一個不好,她和千束絕對會一起墮落。要是兩個人都廢了怎麼辦。這種隱約的危機感隨著在對方家裡渡過的時間越來越多,正在成正比滋長。 「前陣子碰到風希學姐,才被告誡千萬別變得跟千束一樣笨呢。」 「下禮拜我去總部的時候她就知道。」 「類似的話瑞希小姐和胡桃也說過喔。」 「……大家是...

All's Right With the World

「啊~還是老樣子,有些地方有點暗呢。小心腳邊。」 她們下車時夜中的停車場空無一人。GR SUPRA的車燈熄滅後,只剩暖黃色的街燈等間隔地在凜冬的空氣裡柔和地發亮。彼此踩在柏油路面上的靴音還響不到幾次,瀧奈聽見走在她前方大概一兩步左右的千束這麼說,回過頭,連帶把收在深紅色的風衣衣袖裡的手伸向她。  瀧奈牽住那隻手。其實她們幾乎不怎麼牽手。盡可能讓兩手留空以應付突發狀況很早就作為Lycoris的基本教養刻進了她們的本能裡;但今天本能告訴她,不必鬆開那隻手也沒關係。千束什麼也沒有多說,只對她微笑,又重新轉向前方,那頭漂亮的白髮在暈黃的燈光下漾開的淺金光芒在一片薄暗間鮮明地烙進她眼底。她悄悄地將那隻手又握緊了一點,聽從千束的引領,面前的深紅背影逕自踩著輕盈寫意的步履,追溯記憶,穿梭過深夜的公園,最後走完一段和緩的階梯。 空氣和一年前她們造訪這裡時同樣凍。瀧奈想起今早的氣象預報,終於意識到這個當下同樣也是雪的前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或純粹是時段已接近午夜,如同空蕩的停車場預示的,整座公園完全沒有人煙。千束把她按到去年的同一張長椅上,說:「我去買點熱的。」 瀧奈回頭的時候只來得及捕捉到千束吁出的最後一點白煙和風衣紅豔的衣襬。上一次她在這裡就只回了那麼一次頭,始終是千束在目送。她純粹不想看千束離開。千束也沒讓瀧奈看過她真正離開的樣子,就是這麼狡猾的一個人。所以瀧奈依然將視線轉回前方,東京都的燈火在紺色的天空下安靜輝煌地明亮,她在那片燦爛的夜景裡聽千束的腳步聲逐漸走遠,一會兒後又從遠方鮮明地響回她身邊。 「要等雪嗎?」 瀧奈隨口問。千束拎著兩罐從自動販賣機買來的熱飲坐到她身畔,笑嘻嘻地回答:「不是會下嗎?」 天曉得。她終究只能做自己能做到的。所以千束分別將手裡的玉米濃湯和水炊鍋高湯(雜炊風味)舉到臉前問瀧奈要哪一種的時候,瀧奈毫不猶豫地選了最常見的玉米濃湯。她看見千束像個感到掃興的孩子撇了撇嘴,但依舊將食指穿進易拉環,開罐的聲響俐落乾脆。 「一般來說,有人會在這種情境下買這種東西回來嗎?」 「有啊,妳眼前不就一個?」 瀧奈跟著開了罐,看千束興沖沖地將罐口湊到嘴邊,總之先啜了一口。入喉前似乎將那口水炊鍋高湯在嘴裡仔細滾轉了一遍,原先那張興味盎然和狐疑參半的側臉瞬間亮了起來,猛地轉向她。 「唔喔,我覺得這個意外地可以欸!瀧奈妳喝喝看?」 瀧奈忍不住露出加倍懷疑的表情,最...

祕密

難怪說是入冬以來最強的寒流。 不經意地想起離開店裡前單憑聽覺撿拾到的新聞片段,視線無意識地追著自己規律的呼吸化成的輕煙,趁著等紅燈的空檔,瀧奈仰望天空,天色灰濛濛一片,呈現一種無限接近雪但總歸還沒真正開始下的顏色,不過大概也只是早晚的問題。迎面的風已經非常不客氣,颳得自認不算怕冷的她照樣乖乖縮起脖子,將鼻尖以下的部分埋進了去年回到DA以前千束送給她當餞別的那條披肩裡。 回過神來,原主人的氣味已然慢慢淡去,這個事實讓她有些複雜,瀧奈承認她想過是不是乾脆找個機會把披肩裹回千束身上補充一下,到頭來因為過於無謂而放棄。將沒有意義的念頭撇到一旁,她加快腳步穿過信號轉綠的路口,趕在下雪前跑完了外送訂單,回到店內。 就連推門進店時搖響的門鈴聽起來似乎都比平時凜冽,店內除了空調的溫度以外也同樣顯得冷,瀧奈出門跑腿時還在的客人們已經離開,只有瑞希和胡桃催促她快點關門外頭冷死了、米卡溫和地慰勞她的聲音,以及架上電視日本海側的積雪越來越高的即時報導迎接她回來。 「咦?千束呢?」 瀧奈卸下書包,脫掉披肩和大衣,發現自己出門前還在店裡的千束似乎不見蹤影。那傢伙啊──瑞希才剛開口,LycoReco的門鈴再度被搖響,瀧奈不得不認同開門瞬間從門外竄進來的寒風會讓人湧現一股想一個箭步衝上去關門的衝動;但顯然進門的人比她更急,快步閃進店內的下一秒便已「啪」地反手猛力帶上門,門鈴迴盪的凜冽餘音和千束進門後用力抽鼻子吸鼻水的聲音毫不客氣地重疊在一起。 「嗚嗚,外頭真的冷死了,我需要溫暖……啊瀧奈妳回來得正好!」 千束拎在手裡的塑膠桶落地時的聲音聽起來沉甸甸的。瀧奈正感到不解,千束眨個眼已欺到她身後,精準地捕捉到她半掩在艷麗的濡羽色長髮下的頸線,一把將那雙冰得跟死人沒兩樣的手摁上她頸側,激得她整個人猛然一跳。 「等……千束!」 刻意捉弄的手在瀧奈掙脫以前就主動放開了她,千束整張臉上洋溢著一種順利得逞的得意。窩在吧檯角落,面前攤著婚活雜誌的瑞希斜眼看著動手解起圍巾的千束,懶洋洋地開口:「從前每到冬天末梢神經循環就跟死了沒兩樣,整個人活像根小冰棒的傢伙不要欺負人家好嗎?」 「哪有,那是過去式了好不好?」 千束當下立刻反嗆,不過瀧奈有點懷疑。別說整個人從前活像根小冰棒了,剛剛摁到頸上的手讓瀧奈覺得千束應該只是從小冰棒長成了大冰棒吧。 「千束妳怕冷?之前沒什麼感覺呢。」 「嗯……也不算?」 千束將褪下的圍巾和風衣暫...

新生

「總覺得自己該不會是中了什麼一輩子和隅田川煙火無緣的詛咒吧。」 千束的嘀咕最後被火藥在空中接連炸裂的聲響給淹沒。目送清潔工將倒在地上的最後一人抬走,瀧奈回過頭,窗外閃現的光芒正好將千束試圖往外窺探的側臉照亮。直到剛剛,她的M&P9L以及千束的Detonics還魚目混珠地和窗外的煙火一起躋身在火藥炸裂的行列裡,大概是出於這個原因,瀧奈總感覺窗外煙火連綿不絕的炸裂聲響讓她遲遲無法重拾平靜。 「就Lycoris的立場來說,和這種東西無緣比較好吧。」 「咦?為什麼啊?」 「煙火實際上也是火藥的一種啊。」 在瀧奈的視線無言的催促下將Detonics收回槍套裡,千束重新穿好西裝外套,追上推開逃生門的瀧奈,沿著逃生梯下樓離開。這棟住商混合大樓距離隅田川的煙火施放地點並不真的很遠,然而周圍視線死角太多,沿著室外樓梯下樓的途中能看到的至多也就是被各式建築物切出來的夜空,以及在那樣侷限的夜天裡偶爾閃現的花火餘星罷了。 「唉,結果今年也沒去成啊……」 對,今年也沒能去成。但至少今年和去年相比,她們勉強還位在更靠近煙火一點的地方。看著走在前頭的千束頸後那一小簇以標誌性的鮮紅絲帶紮起的白金馬尾,瀧奈不意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在錦系町錯綜的小巷弄裡和千束一同仰望的狹長夜空,那才是真正的無光。 「還想著今年絕對要趁機提早幫瀧奈慶生的說。難得瀧奈的生日和隅田川煙火的時間那麼接近。」 也不知道到底純粹是運氣差,還是人一多就容易出事,反正每年到了隅田川煙火大會的時期老是容易有緊急委託。千束說著說著,扳起手指。好比幫派鬥毆啦、販毒啦、酗酒鬧事啦……到頭來,即使當年離開DA以後幾乎就以錦系町一帶為中心活動至今,千束似乎意外地也沒能好好看過幾次隅田川煙火。她來到LycoReco以後,去看煙火慶生的提議更是華麗的二連敗了。 「老實說,我還是不能明白千束為什麼對生日那麼執著。說白了就是DA的登錄日而已,並不是真正的生日吧。」 「說是這麼說,妳去年明明也超認真在幫我慶生啊?」 「我覺得千束的情況不能相提並論就是了。」 雖然她直到幫千束慶祝完十八歲生日以後又過了好一段時間才知道人工心臟的問題,但至少千束好好地迎接了十八歲的生日,而她沒有錯過。瀧奈覺得這樣就已經十分足夠。 「不,都一樣。我們都一樣,瀧奈。」 鮮紅絲帶輕盈地一晃,千束回過頭,那雙剔透的深緋眼睛,那張柔軟的側臉又一次被遙遠的夜空照亮。 「對我來說,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