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自己該不會是中了什麼一輩子和隅田川煙火無緣的詛咒吧。」
千束的嘀咕最後被火藥在空中接連炸裂的聲響給淹沒。目送清潔工將倒在地上的最後一人抬走,瀧奈回過頭,窗外閃現的光芒正好將千束試圖往外窺探的側臉照亮。直到剛剛,她的M&P9L以及千束的Detonics還魚目混珠地和窗外的煙火一起躋身在火藥炸裂的行列裡,大概是出於這個原因,瀧奈總感覺窗外煙火連綿不絕的炸裂聲響讓她遲遲無法重拾平靜。
「就Lycoris的立場來說,和這種東西無緣比較好吧。」
「咦?為什麼啊?」
「煙火實際上也是火藥的一種啊。」
在瀧奈的視線無言的催促下將Detonics收回槍套裡,千束重新穿好西裝外套,追上推開逃生門的瀧奈,沿著逃生梯下樓離開。這棟住商混合大樓距離隅田川的煙火施放地點並不真的很遠,然而周圍視線死角太多,沿著室外樓梯下樓的途中能看到的至多也就是被各式建築物切出來的夜空,以及在那樣侷限的夜天裡偶爾閃現的花火餘星罷了。
「唉,結果今年也沒去成啊……」
對,今年也沒能去成。但至少今年和去年相比,她們勉強還位在更靠近煙火一點的地方。看著走在前頭的千束頸後那一小簇以標誌性的鮮紅絲帶紮起的白金馬尾,瀧奈不意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在錦系町錯綜的小巷弄裡和千束一同仰望的狹長夜空,那才是真正的無光。
「還想著今年絕對要趁機提早幫瀧奈慶生的說。難得瀧奈的生日和隅田川煙火的時間那麼接近。」
也不知道到底純粹是運氣差,還是人一多就容易出事,反正每年到了隅田川煙火大會的時期老是容易有緊急委託。千束說著說著,扳起手指。好比幫派鬥毆啦、販毒啦、酗酒鬧事啦……到頭來,即使當年離開DA以後幾乎就以錦系町一帶為中心活動至今,千束似乎意外地也沒能好好看過幾次隅田川煙火。她來到LycoReco以後,去看煙火慶生的提議更是華麗的二連敗了。
「老實說,我還是不能明白千束為什麼對生日那麼執著。說白了就是DA的登錄日而已,並不是真正的生日吧。」
「說是這麼說,妳去年明明也超認真在幫我慶生啊?」
「我覺得千束的情況不能相提並論就是了。」
雖然她直到幫千束慶祝完十八歲生日以後又過了好一段時間才知道人工心臟的問題,但至少千束好好地迎接了十八歲的生日,而她沒有錯過。瀧奈覺得這樣就已經十分足夠。
「不,都一樣。我們都一樣,瀧奈。」
鮮紅絲帶輕盈地一晃,千束回過頭,那雙剔透的深緋眼睛,那張柔軟的側臉又一次被遙遠的夜空照亮。
「對我來說,那就是井之上瀧奈唯一的一次十八歲生日。」
所以值得一切的美好與燦爛。錦木千束就是會這麼想的人,這點瀧奈早已再清楚不過了。因為,去年她幫千束慶生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她好像終於明白為什麼瑞希小姐和胡桃總說她被千束荼毒得厲害。
「所以才是煙火?」
「不覺得很相應嗎?再說也不太有機會現場看到吧。」
一般來說是。然而瀧奈與千束不怎麼一般。
「不,我去年才剛看過。距離還前所未有地近呢。但我不確定那時千束是不是有看見就是了。」
「欸?啊,等等,我感覺我好像要聽到什麼討厭的答案──」
延空木。瀧奈去年冬天剛在延空木上看過煙火。嚴格來說千束也是。
「其實我不討厭那場煙火。」
「……我可是氣死了說。而且我根本下一秒就氣絕了。」
「就是那場煙火讓我知道的。那種東西怎樣都無所謂,我不在乎。」
那樣的美好和燦爛曾經距離她那麼近,她已經親眼看過。遠方模糊的光亮和盛大的爆裂聲響和那一天她緊緊攀在延空木的展望臺上時的記憶輕易重疊。當時,在離地六百三十四米的高空,在漫天燦爛的煙火裡,她一個人背著那條細細的鋼索,滿腦子就只有一個念頭。
──只有千束,唯獨千束。
她們走完那段逃生梯,安然落地。離開以前,瀧奈最後一次仰望那片不時閃爍,照亮她們的夜天。
「只要千束就好。」
她說。鳶紫眼睛毫不戀棧地從她們頭頂那片不時光亮閃爍的絢爛夜天轉開,瀧奈回過頭,下一秒已經被千束的吻給淹沒。與她緊緊相貼的胸膛裡的那顆機械心臟今日依舊安靜,她在煙火連綿不絕的炸裂聲響裡安穩地閉上眼睛。
繼千束以後,她們終究錯過了她十八歲那年的隅田川煙火。
煙火是錯過了。但瀧奈的生日千束沒有錯過。
事前排班時千束曾問她生日當天想不想排休,可她感受不到什麼必要性,沒有多想就回絕了。聽了答案的千束不知道為什麼笑得賊兮兮的。結果八月二號當天瀧奈才剛在更衣室裡換好咖啡廳的制服,老樣子讓千束替她綁好頭髮,甚至還來不及回頭,身後那雙明明看起來線條和她相去無幾,但肌力就是完勝她的臂彎已經緊緊壓制住她,不由分說地把上頭印著「本日壽星」的彩帶掛到她身上。
「聽好囉瀧奈,不准拿掉,今天一整天都要掛著喔~這是教官命令。」
那應該是她生平第一次覺得千束燦爛的笑臉欠揍。偏偏只限今日,她在LycoReco孤立無援,米卡、瑞希和胡桃全和千束同一陣線,店裡還忙得她連拿起手機打通電話回DA總部申訴上司職權騷擾的空閒都沒有。短短一個營業日裡差不多回收了過去十八年份的人生欠落的「生日快樂」,打烊後甚至約了有空的熟客們替她慶生,離開店裡時禮物提了滿手,只好統統往千束的GR SUPRA後車廂塞。
雙手終於騰出空來,但千束依舊把手伸向她。
瀧奈已經知道她今天沒有抵抗的權利──明明她才是壽星,真不合理──或者說她從來也就不是真的想抵抗千束,她乖乖卸下肩頭上的Lycoris制式書包,交到千束手裡。畢竟現在她身上穿的確實也不是Lycoris制服,是千束第一次為她挑的那身便服。
GR SUPRA緩步駛離店門前,LycoReco漫長的一天宣告結束。
不過,八月二號這個日子本身還沒有。千束的槍灰色GR SUPRA流暢地滑入濃藍夜色當中,她們去看了先前說好的午夜場電影。千束選的不是常去的連鎖電影院,也不是什麼上映中的院線片,小小的影廳從頭到尾只有她與千束並肩占據了最中央的位置,播的是千束曾說過也想讓她看看的一部老電影。
Stand by Me。
這次電影結束後千束並沒有興沖沖地立刻問她感想。或許是因為她們走出電影院時已然過了午夜,城市開始安靜下來,唯獨電影的片尾曲依然在瀧奈耳畔柔軟地回響不已。是駕駛座上握著方向盤的千束,寫意地接續了剛才螢幕上已經捲動到底的工作人員名單,又重新唱了下去:
And darlin', darlin', stand by me.
Oh, stand by me.
Oh, stand now.
Stand by me, stand by me──
她的十八歲生日這一天理論上應該和電影的片尾曲一起漂亮地收尾了。但哼著歌的千束說,最後再去一個地方。她應該好好享受終於到手的大人的特權。
GR SUPRA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往南開。瀧奈猜答案應該是海。
儀錶板上頭的時速一路維持在勉強不致吃上罰單的速限邊緣,一小時出頭後,她和千束換上夾腳拖,在夜正當中的時分踩進湘南海岸猶帶白日餘溫的細砂裡。除了她們換上的夾腳拖,千束手裡還抱著一包線香花火,難怪方才塞禮物進後車廂的時候堅持不讓她一起。
「就為了這件事特地跑到海邊來?」
「不覺得線香花火就是一種該在海邊玩的東西嗎?多有夏日風情啊。」
千束笑嘻嘻地拆了包裝。
「而且,之前不是沒看到煙火嗎?」
雖然規模當然不能比啦。千束抽出一枝線香花火,從口袋裡掏出向米卡預先借來的ZIPPO,點著了那枝線香花火。籠罩在夜闇與浪潮聲中的世界被倏然綻放的一小簇光芒照亮,瀧奈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被吸引了過去。
周圍一片昏暗,深夜的海灘理所當然地空無一人,唯有千束的臉龐被花火的光芒點亮。千束拿著那枝光燦的線香花火,在瀧奈面前蹲了下去,大聲地對她唱起生日快樂歌。
「都換日了好嗎?」
「還沒回家上床睡覺以前都不算換日。」
「妳是拿到大人特權的小孩子嗎?」
「瀧奈才是吧,妳笑得超開心的好不好。」
瀧奈承認千束是對的。她甚至得摀著嘴才能勉強阻止笑聲衝出喉嚨。
「會吵到附近的住戶喔。」
「才不會,最好贏得過海浪聲啦。」
千束回完嘴,立刻又從頭開始全心全意地對她唱起生日快樂歌──明明昨天剛換日地時候早就第一時間當面祝她生日快樂了──就算到了現在,瀧奈依然搞不清楚千束害臊的標準到底是什麼;不過,瀧奈知道,即使錯過了那場煙火,即使錯過了她的十八歲生日當天,但真正重要的,她們都沒有錯過。
一旦錯過了,她肯定就沒辦法再擁有這樣子的一個人了。
瀧奈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簇光芒,以及被光芒照亮的那雙深緋眼睛。那對剔透的紅眸始終凝視著自己,在千束明亮而誠懇的歌聲裡,瀧奈忽然覺得千束說服了她。肯定只有千束可以。她的生日確實就是八月二日,她不會再對此感到質疑。
毫無疑問地,正是在這個日子,在這一刻,她終於得以好好地作為井之上瀧奈,降生於世。
2025.01.04
繼〈Suicide Parade〉以後回來第一篇就是這種東西而且季節也完全不對我的大腦可能就像中南部老家的日夜溫差那樣大(ry
但實話就是今年只趕得上千束生日所以現在才在寫這篇啦嗚嗚嗚嗚不管了
雖然不喜歡自己撞自己的梗,然而OP最後都是那樣了總覺得一定要讓這兩個人一起看過Stand by Me才甘願
好,我先自首我只是想看首席一邊開車一邊對次席唱Stand by Me偷告白(被槍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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