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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

1 自她擊穿山頂的那顆石頭起,剩下的,就都是餘生了。 2 一開始,費倫甚至覺得芙莉蓮對自己而言是比山頂那顆石頭要更加遙遠的人。 事實上也是。她倆最早的距離展現在自己剛隨她踏上旅程的時候。一方是從未出過遠門的孩子;一方是早已習慣漫漫長旅的精靈,光是彼此走起路來的速度都能有明顯落差,起初她往往只能無措地看著那拎著皮箱的淡泊背影離她來越遠。大概是一個人過慣了,更別說本來也就不是那麼會顧慮別人的個性,走著走著不是放空,便是埋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索裡,一回神,察覺跟在身後的她不見了,才放聲呼喚,回頭來找。 「費倫。」 也不曉得知不知道險些被拋下的她有多慌,呼喚她的聲音依然平靜,溫吞。或許從那個時候起,她就喜歡上了那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 「要是累了或覺得跟不上,就說一聲。再不然直接拉住我也沒關係。」 說是這麼說,同樣的情況經歷個兩、三次,也就大抵把握了她行走的步調,配合她放慢了速度。儘管背影還是背影,說不準終其一生都會是背影,至少,不再只是一味地離她遠去。 當時,費倫還不太能想像自己拉住芙莉蓮的樣子。那時的她畢竟只是個連野營的時候,芙莉蓮甚至不會讓她一個人守夜的孩子。 最初仍不習慣野營,即使知道芙莉蓮大人就在一旁守著她與篝火,她裹著毛毯,遲遲就是無法萌生睡意,只能默默聽著枯枝燒裂的乾響,數著挾在裡頭的,魔導書的書頁翻動的次數。她不記得自己數了幾次,最後又是那一貫平靜、溫吞的聲音,呼喚了她。 「睡不著?」 「……嗯。」 她循聲翻了個身,正好看見芙莉蓮大人放下書,張開披在自己肩上的毛毯。費倫至今一直清楚記得篝火倒映在那雙剔透如玻璃的水綠眼瞳裡,靜靜燃燒的那一幕。 「過來吧。」 她摟著毛毯爬起身,拉近寥寥數步的距離,捱著芙莉蓮大人坐下。連她一併裹進毛毯裡,芙莉蓮大人重新攤開厚重的魔導書,出於好奇,她將臉湊了過去。 「我可以一起讀嗎?」 「好啊。」 到頭來,費倫完全不記得當時自己讀了什麼。一方面是內容對她而言還太艱澀,一方面是跟著讀不到幾頁,睏意莫名就湧上來,不知不覺間已靠在芙莉蓮大人肩上睡著了。等到她再度睜開眼睛,篝火熄了,天色已經徹底變得明亮,身旁的芙莉蓮大人睡得正熟,讀到中途的魔導書攤在腿上,以她倆為中心,範圍不大的結界魔法依舊張得緊密嚴牢。她花了點時間,好不容易才勉強把人搖醒,看芙莉蓮大人揉著惺忪的睡眼,隨手將結界魔法解除。 昨夜不曉得守到多晚,啟程以後,平時總讓人不曉得在想什麼的

答案

洗過澡,帶著一身舒適的暖意與香氣穿過空蕩的走廊,回到房間時,夜已經很深了。 芙莉蓮關上房門,餘光覷見早已換好睡衣的費倫輕輕闔上手裡的魔導書,從床緣起身。她坐到鏡前,費倫的身影隨後也映到了鏡裡,拾起她信手掛在肩上的毛巾,替她將依舊帶著溼意的白銀長髮仔細收乾。這件事不知不覺間就成了慣例。 「幸好肩上的傷沒事了呢。」 「嗯。」 她追著費倫的目光,落到自己的右肩上。在教會接受治療以後,從睡衣底下露出的一小截肩線已癒合如初,連丁點痕跡也沒留下。 「……芙莉蓮大人。」 「嗯?」 毛巾兜頭蓋下,瀏海搔過眼前的觸感讓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她聽見費倫沉靜地發問,聲音和為她收乾長髮的動作一樣輕。 「事到如今,賽莉耶大人為什麼還追求強大呢?」 事到如今。她想。大概有一種可能是,那從來就不是事到如今。髮梢擦過臉前的觸感非常輕盈,她不是很確定師傅的遺書被賽莉耶撕碎,隨手一扔、散落在地的樣子與之相比究竟何者比較輕,明明那畫面鮮明得就像昨天才剛發生,她依舊無法確定。 她只知道,對她們而言,那些曾經挺拔的背影要變得佝僂,都不過是眨個眼間的事情。真的只是眨個眼睛。 揮別無邊的黑暗,她平靜地睜開那雙玻璃般剔透的綠眸。費倫還在,理所當然地還在。正仔細替她分撥瀏海的指頭修長漂亮,已經不是從前那隻幾乎連她的手心都填不滿的小女生的手了。 芙莉蓮沉默了一會兒,說: 「費倫,妳覺得能與時間並存的東西是什麼?」 費倫並沒有給她答覆。短暫的沉思後,或許是明白了什麼,年輕的人類只是露出溫柔而落寞的微笑。費倫知道答案不會是自己。同樣地,不會是成為人類魔法開祖的大魔法使,不會是拯救了世界的勇者── 那麼,答案會是什麼?應該是什麼?賽莉耶的直覺永遠都是正確的,她的答案也是嗎? 果然還是無法確定。她只知道,睽違上千年,總歸只有駐足於花田間的她們,以及大魔法使口中無用的魔法,留在了時間裡。看著那蹲踞在花田魔法栽出的一室花海間的身影,她終於明白當年在墳前開出一片潔白花海的心情應當怎麼定義,而將師傅的遺書交給賽莉耶的自己又到底問了一個多麼無謂的問題。 ──精靈難道都是這麼笨拙的生物嗎? 那些曾經挺拔的背影要變得佝僂,都不過是眨個眼間的事情。可同樣地,對她們而言,要想起那些挺拔的背影,也輕易地只須眨個眼睛。闔上眼,這麼揶揄的弗蘭梅立刻躍然眼前,如今她似乎多少能理解師傅從前為什麼三不五時就將這句話掛在嘴邊。 那隻也曾剽悍,也曾溫柔的手爬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