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伏案執筆的空檔,靜留喝了點紅茶,將處理完畢的整疊文件挪到一旁的桌案上。 形成足以沒頭的高度,成疊紙張窸窣作響,移動翻閱時聲音重疊反覆,執務室裡靜得只剩這些,就成了考驗理性和耐心的聲響。 坐在不屬於自己的位置上,作為和這個位置最接近的輔佐官,她很清楚這張辦公桌寬闊的桌面並非為了氣派,那或者可能會是其中一個不值一哂的原因,實情則是這樣的面積自有其需要。文件眨眼間就會淹滿桌面。 她專注、有序地翻閱各式書類,筆尖流利劃過紙張,偶爾傳回一點書寫時搔刮的手感。墨水滲入白淨的紙面,隨心所欲的勾勒上頭微微漾光,深海般的墨色正像這個位置的主人那頭長髮,和她的字跡擁有同等奪目的美。 紙束挪移,進入另一個議題,靜留停下筆,為了這個位置上從不欠缺的難題沉吟。位置的主人也常有這樣的反應,她總是告訴她別老是皺著眉,卻不曾說過,其實她皺著眉時那麼成熟好看。 視線從層疊交錯的紙張間探出去,找到桌上的相框。照片一直安安靜靜立在那裡。當時她們真的很年輕。 而她知道,就是這滿桌的文書信簡報告紀錄,經年累月,把彼此淬鍊成現在的面貌。然後是戰爭。這些永遠處理不完的問題質地鈍重粗糙,透過紙張捎到,一張一張儼然砂紙般,磨擦個幾次,很快就會把身心多餘而不必要的部分給去掉。 最初看到照片出現在夏樹桌上,一樣是睽違甚久的見面。她坐在這位置上,有關她的一切是完成形,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著自己是否依然被這孩子──被她(那凜然的英氣臉龐上沒有稚氣了)需要。 那時她站在這個位置後頭,從窗邊居高臨下俯瞰加爾德羅貝。她開了口,就像自己老是喜歡對她做的那樣,趁機調侃了夏樹一頓。臉皮那麼薄,後來總要自己別在學生面前糗她的學園長,居然會將學生時代一臉青澀的相片光明正大擱在輕易就看得見的辦公桌上。 「因為那讓我知道,我是為了什麼坐在這個位置上。」 夏樹說。椅背發出一點輕響轉過來,那對清澈的蒼翠眼睛注視的不是照片,是她。日光從採光良好的落地窗外照進來,冰雪的銀水晶在她耳際冷冽乾淨地亮。 很多問題,都只指向這個解答。 她也一樣。 紙張翻動的聲音完全停了。靜留的指尖停在相框上。 靜留確實覺得,代替夏樹坐在這個位置上的這幾天裡,一切棘手的難題磨掉了幾個月來多餘的部分。把自己削整成適合忙碌的樣子,依然和彼此契合,需要時便乾脆地尋求對方。 她們終於又被無止境的問題打磨成了理想洗鍊的模樣,像自己耳際的水晶那樣盛放光芒。惟獨那麼微小的齟齬遺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