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家裡有貘。 第一次在這座空蕩的宅邸裡撞見貘的時候,鈴瑚還曾經因這念頭感到訝異,如今則完全習慣了。具體有著什麼樣的差異她不是很能形容,但大致上她總能分辨造訪時,那隻神出鬼沒的貘在或不在。通常她站在門庭前,感覺今天不那麼對清冷靜寂的景象湧現敬畏感的話,就會在宅子的某個角落裡見著貘。屢試不爽。 挾著成疊的公務文書走過前院,從有記憶以來,宅邸的門戶向來敞開,不過鈴瑚沒怎麼見過有人出入,恐怕除了自家上司,再來就是她和清蘭,極其偶爾會遇上綿月家的兩位公主,最後也就剩下貘了吧。每次走進這裡都像走進有形的沉默裡(所以宅子才從不關門吧,上司就各種意義而言也不可能應門,她猜的),這感覺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要鈴瑚說可能就是寂寞了點,久而久之,她習慣了拉著長長的影子走在廊下,再拉著長長的嗓子呼喊: 「探女大人──」 宅邸裡大概有很多東西都太稀落了,可奇怪的是呼喊往往也沒有自己的回音。回答她的往往是書頁翻動,交談的筆尖劃過紙面,啜一口咖啡(偶爾是酒,上司酗咖啡,也酗酒)或是柴薪在壁爐裡乾裂的聲響。頭一次有像樣的回應在宅子裡響起時,她還以為自己是不是見到了不該見的東西。 「噓──」 就像這樣。是不是見到了不該見的東西呢?其實應該也算。坐在面對壁爐的天鵝絨沙發上,貘在躍動的火光照耀下豎起了纖長的食指,安安靜靜抵到唇前,鈴瑚下意識跟著貘的動作闔上了嘴,接在薪火剝落、貘的提醒後頭,還有回音。 聲音的起伏非常稀薄,然而總歸是有聲音的。貘的膝上散著新雪似乾淨的白髮,肩下覆著毛毯的上司就枕在貘腿上,橫陳在沙發間,深深地閉著眼睛,發出規律而微小的寢息。 「吵醒她就不好了喲。」貘輕聲說。 鈴瑚還記得,第一次在這宅子裡撞見貘,是和清蘭一起。當時貘也是這麼對她們說的。但自家上司畢竟是對動靜很敏感的人,貘的聲音才剛落定,那雙總有幾分神經質的紅眸已經睜開了,慢吞吞地從壁爐前的搖椅上支起身,稍微振了振片翼。淡得讀不出情緒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時,鈴瑚一瞬間作好了被燉成兔鍋的覺悟,想必清蘭也是(掐她胳膊掐得好痛),不過,賢者到頭來只是慢條斯理折好了落到膝頭的毛毯。 「別逗她們。」然後賢者淡淡地這麼說了。 拋下這句話,頂頭上司就自顧自進了書房,也沒有解釋什麼。她和清蘭跟在高挑清瘦的身影後頭,走出起居室前有些無措地望了貘一眼,只看到貘笑著,自得地搖了搖長長的尾巴。 「真的活像野生的白鷺呢。」最後貘這麼說。 坦白說也不用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