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駛過夜色傾覆的街道,夾道的燈火悠悠流過眼底,光亮從她們安靜的臉龐上拂掠過去,幾乎教人覺得夢色比夜色更深。 「果然──」而副駕駛座上傳來的聲音輕巧地撥開車內的沉靜,將她們留在了夜色裡。她朝右手邊覷了一眼,那雙夜藍色的眸不時自光亮裡閃現,卻又遠比夜色要深,要更鮮明一些。 「和我先前猜想的一樣呢。如實體現了何謂潔癖,完全就是妳的車。」 果然。朵蕾米確實這麼說。她將視線轉回前方,擋風玻璃外,夜空和鬧區明亮的燈火漠然而漫長地延展,看上去總感覺遙遠。可她知道其實有些東西依舊是接近自己的,就好比,好比現在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那個人,那雙眼睛,回想起來或許從第一次對上眼起便已注視著她,在所有彼此得見的時刻,目不轉睛。 她是知道的。所以朵蕾米說得出「果然」這個字。她想朵蕾米也是知道的,尤其關於她,也許甚至比她自己都還要曉得。 「不好嗎?」 隔了幾拍,在紅燈的路口停下時,她這麼問。修長的指尖摩娑過的方向盤皮革,或是肘間隨意停擱的中島扶手,舉目所及,灰白色內裝整潔如新。街燈映在無時無刻似乎總有幾分淡泊的紅瞳裡,最後她想到的果然──對她自己而言也是果然嗎──是不久前,在那盞暈黃的燈下,夜藍色的眼睛奇異地燦亮的樣子。 我喜歡一切在痛苦中所呈現的美,尤其喜歡在痛苦中依舊得以故我的美。朵蕾米這麼說。她覺得自己已經明白預想到了朵蕾米的回答。 「不?很好啊。」 乾脆地,朵蕾米微笑著這麼答覆。那雙夜藍色的眼睛果然還是亮。她斂起睫,視野的角落是那副褪去醫師袍、鬆了領帶以後顯得嬌小的肩,繫在安全帶下,依舊愜意而自得。她覺得自己可以,也想將擱在扶手上的右肘再朝副駕駛座靠過去一些,猶豫的過程間,前方的綠燈亮了,她讓右手回到方向盤上。 或許她在更早的時候就該這麼做了。無論是在短暫的沉默裡吃完飯,她喝完最後一口麥茶,淡淡地說出「我送妳回去吧」的時候;結帳時那隻手一把攫過帳單,不讓她有意見的時候;並肩走在往停車場的途中,誰也沒有刻意趨近,卻也沒有刻意遠離,那頭夜藍色的長髮就在她肩側,迎著夜風,輕輕飄盪的時候。 一路上她們幾乎沒有交談。她曾以為是自己容許了朵蕾米;而至今她終於在這分沉默裡曉得了,實則不然。其實應當是朵蕾米容許了她。 車在安靜的住宅區裡停下。似乎就是對街的公寓,臨停在人車皆少的路旁,她暗暗將住址和一路導航過來的路線記下,開了車門的鎖。然後是安全帶扣環鬆開的聲響,車門開啟的聲音遲遲沒有傳來,她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