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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際

雪際 柑橘類的香氣。 也許是注意到了,夏樹拿著PSV的手停了下來。靜留不去看也可以感受到視線,在慵懶的沉默裡從掌機的螢幕悄悄地移開,落到自己的手上,看纖長靈巧的十指怎麼氣定神閒地將一顆橘子漂亮乾淨地分剝成兩半。 一人分走一邊的耳機裡,裁判的證詞不斷重複。靜留一面聽,手邊一面動作,忽而覺得倆人窩在一塊兒的暖桌其實不是適合玩推理遊戲的地方。懶散過度了,容易分心,就像她可以一邊剝橘子一邊透過耳機在意遊戲的內容,自己面前平板的小說書頁卻早就因為太久沒動,自動進了休眠一樣。 將半邊橘子放到夏樹手邊,那雙綠眸不知什麼時候又回到螢幕上了,認真的程度和平常寫程式時的神情幾乎沒有兩樣。猜測大抵是推理陷入膠著,靜留趁吃橘子喝茶的空檔把證詞完整聽過一輪,扶了扶眼鏡,偷偷笑了。 「有矛盾的證詞是剛剛那一句。」 「……啊。」 正解。沉思的表情豁然開朗。其實邏輯好得很,就是不擅長應付文字遊戲的詭辯吧。靜留不動聲色地想著,摘下耳機,打算起身去洗把手,於是斷然地出了暖桌。 走在鋪木地板上,寒意細細地浸上來。總不是待在暖桌裡太舒服的緣故,老家的冬天是這麼冷的嗎?正兀自疑惑,她進了廚房,扭開水龍頭的同時往窗外望,就著庭院內低微的燈火,隱約閃現的白銀光芒疏落、瑣屑,破碎在夜裡,很快失去形跡。 指尖撈到的濕意,有一瞬讓靜留以為她將手伸向了窗外。 回到客廳,夏樹已經關了PSV,主機擱在桌上,和她的平板螢幕一起黯淡了,最後一瓣橘子正送進嘴裡,然後一樣俐落地鑽出暖桌。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去洗個手。」 「嗯。」 靜留摘了眼鏡,隨意往桌上一放。PSV、平板沉默著,眼鏡躺在一邊,共享過的耳機線身穿梭其間。夏樹正要出客廳,靜留看了那有暖桌可窩便穿得單薄隨興的背影一眼,及時把人叫住,叮嚀一句: 「等等出門記得穿暖一點。──下雪了。」 堅實的靴底敲在石板路上,在深夜曲折蜿蜒的巷弄裡靜靜響著。 每重複一次呼吸,凍結的空氣中便揚起一陣裊裊的水煙。彼此的氣息和紛飛的細雪糾纏在一起,散佚在夜中,卻也不是完全失去形跡。足下的石板路幽微地染上了濕意,反映微明的燈火,亮著森嚴冷峻的光,彷彿以這種形式記憶了雪。 「還真的是頗冷啊。」一向不大屈服於冷天的夏樹,走著走著,也這麼呢喃了一句。 儘管倆人已經確實裹得嚴密暖和,在幾乎凍得人生疼的空氣裡小心翼翼地呼吸,仍有每換一次氣,就好像有什麼隨著逸出的白霧一併失去的錯覺,只有從彼此手挽著手

危機感

危機感 和靜留在一起的時候,很多東西都會變得岌岌可危。 與靜留佔據了常去的咖啡館內最角落的老位置,分享一張不大不小、狹窄得恰到好處的桌面,盛夏陽光無法觸及的薄暗裡,夏樹抿一口冰咖啡,閉上眼睛,聽面前筆記型電腦的鍵盤以不等的間隔輕輕響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抑或是更久。鍵盤的聲音停了,隨意擱在桌案上的手背讓細緻輕盈的溫度無聲無息覆住,那麼慢條斯理地往復。 夏樹覺得自己在下沉,一時半刻卻無法說服自己睜開眼睛。直到她下定決心,勾住那隻纖細的手,彼此的手指自然而然糾纏在一起,儼然這是理所當然的面目似的,然後她才看向靜留。 鏡片後方,深紅眼眸炯炯亮著,不偏不倚地凝望。細細的笑意在裡頭確實地燃燒。 那雙眼睛會說話。 現在夏樹慢慢明白了,其實最誠實的總是靜留那雙眼睛。何等剔透純粹的深紅。有意的,或無意的,總之只要那麼一點光,從那雙深邃好看的眼睛透出來,就算僅有一剎那也顯得鮮明濃烈,每次閃動都像低語;甚至,沒有光的時候也像某種無聲的吶喊,永遠搶在真正的言語以前。 兩雙眼睛靜靜地望著彼此,誰也不開口。桌上的指頭還是糾纏著,未幾,夏樹別開眼,稍微用點力,將那些纖長的指頭扣緊了些。 「怎麼了?」 「沒什麼。」 但其實大概是有些什麼吧。夏樹有點兒懊惱地想著。莫名其妙的倔強老是讓她在意,總是這樣,希望靜留看她,先移開視線的也永遠是她。然而她又清楚,不能再看了,看下去又有各式各樣的東西岌岌可危。那雙眼睛就是那麼過分的東西。 靜留大抵是理解了,明晰的紅眸瞭然地微笑著,柔軟的指腹安撫般摩娑過她的手背,悄悄地抽回去,扶一把和那雙深邃的眼睛一致的深紅鏡框,最後讓手回到筆記型電腦的鍵盤上。 為了和那種岌岌可危的感受對抗,她覺得自己應該冷靜點,往後靠上椅背。試圖稍微挪動桌面下的雙腳調整姿勢時,不意和靜留的足踝輕輕碰上了。 雙方都不動聲色。平靜的桌案底下,彼此窄管牛仔褲刷白的褲管若即若離,有一搭沒一搭碰著。兩雙頎長的腿到頭來還是那麼不經意地,似有若無地交錯了,恰到好處地介入著。 夏樹又喝了口咖啡,支著頰,視線直直拋向窗外,死命忍耐著什麼似的;靜留愜意敲著鍵盤,微微低頭的時候鏡片反映著螢幕的光,那雙眼睛隱蔽在鏡片後頭,典雅的臉龐不閃不躲,只是淡淡地笑。 喝完那杯冰咖啡,桌面上留下一圈水漬,夏樹隨手抽

氣味

氣味   如果。如果可以為她平息風聲的話。 靜留握著方向盤,不經意地這麼想。車裡很靜,風切聲很響。熬夜看日出趕結案的夏樹在副駕駛座上睡沉了,覆著靜留的風衣,不知道什麼時候將衣領蹭上了鼻尖,像整個人想鑽進風衣裡似的。 擋風玻璃外的冬日是灰白色的,看上去和實際感覺起來一樣冷,彷彿每一個年末連假都理應這樣展開。 夏樹微微縮著身,熟睡的姿態幾乎陷進椅中,帶點無意識的傾身,彷彿試圖朝她靠攏。靜留朝副駕駛座的方向看了一眼,還是伸手確認暖氣溫度。夏樹將她的風衣蓋得嚴嚴密密,然而車內其實不大冷,最少她的指尖還是暖的。 餘光覷見夏樹埋進她的風衣領間的模樣。安穩的寢息收斂在衣中,纖細的鼻尖隱沒在領內,留一截好看的輪廓在外頭。只要一眼,她就可以想起彼此鼻尖廝蹭,氣息溫柔地疊合在一起時所感受到的線條。 靜留重新將視線轉回擋風玻璃外。淺灰天色下,深灰的柏油路面延伸無際,她的MASERATI輕易地切開風,撥開車陣,向前,向前。剛上高速公路不久,名為京都的終點還很遙遠,但是靜留覺得那怎樣都無所謂。 如果可以為她平息風聲,如果可以給她一趟安穩的睡眠。如果可以這樣握著方向盤,維持靜默,偶爾瞥見她沉睡,看那細緻的鼻尖親暱而固執地埋進風衣的領與皺摺間。 當下那就是她的一切了。   偶爾,靜留會覺得自己豢養著一匹狼。 通常總是天氣極冷,冬日某些蒼白的時刻給她這種感覺。好比夏樹剛剛開門下車的瞬間。在車上被她搖醒、套上那件石色風衣時的表情明明還是惺忪的,推車開門,雙腳站定,凍人的空氣圍上來的剎那,便突然醒了,那雙銳利的眉直覺地蹙起,從不掩飾某種嚴峻凜冽的氣息,像隻身走在極北曠野的狼的神情。 拿著兩杯熱咖啡,靜留望著等在露臺上的背影,突然覺得想再肆無忌憚地多看一會兒。淡漠的冬景裡,那張英氣的臉龐是狼的神情,然而並不真正行走在極北的地域,就只是靜靜等在那兒;身上穿一件不屬於她的風衣,因而在挺拔的背影中加了些許柔軟的意緒。 最後她豢養的狼果然哪裡也沒有去,總是違背,卻又符合她期望地在最恰當的時機回過頭。然後有一隻手伸過來,接走咖啡。她們就這樣肩並著肩,倚在露臺邊,花時間慢條斯理地喝一杯熱咖啡。 「等一下換我開吧?」 「沒關係,我可以開完全程。妳最好再多睡一會兒。」 是嗎。靜留聽見夏樹這麼低低應了一聲,然後用有點慵懶的聲音喚她。她回頭,正好迎上一雙伸來的臂彎,將她整個人摟過去;低下眼睛,看慣的臉龐毫不顧忌地埋進她肩窩

舞–HiME靜夏同人小說本《虹色》通販資訊

    ※〈供需論〉為新篇特典,約一萬字,擇期公開 〉場後通販相關訊息〈 CWT41無事結束 大家辛苦了~m(_ _)m 2016.01.09更新 本子已完售 再次感謝各方支持(鞠躬)

Pocky Game

Pocky Game   「來,拿去吧。記得要用應景的方式吃掉喔。應.景.的──」 一定是舞衣的笑容燦爛得讓人滿肚子火,才會忘記推掉絕對不該收下的東西。夏樹拈著不由分說被塞到手裡的Pocky,凜冽的碧色眼睛毫不掩飾老大不爽的神情,和她手上那支Pocky形成極端的對比。 嗯,極端的對比。靜留好整以暇地打量著指尖那支草莓口味的Pocky。 總之,它整支呈現粉嫩的櫻色,餅乾部分的縱切面甚至仔仔細細做成了愛心形狀。該怎麼說呢,非常直接。這種不加修飾噴薄而出到了自暴自棄程度的少女心,彷彿都能看見商品企劃必死的意氣和覺悟了。 儼然是少女心具象化的這支Pocky呢,現在就各有一支在她和夏樹的手裡(雖然是強迫中獎)。 那雙綠眸的視線無聲無息地溜過來,困擾裡頭又帶著不願服輸的好勝心。靜留先壞心眼地將夏樹拿著那支與她不協調到極致的Pocky這一幕給看夠了,才帶著促狹的笑意這麼說: 「我知道妳不喜歡吃甜的,單純交給我解決也可以哦?」 「無所謂,我奉陪。」 大抵是從靜留的話裡聯想到了什麼畫面,被勾起了莫名其妙的鬥爭心,夏樹乾脆地答應了。反正就是Pocky Game嘛,沒什麼難點,而且事到如今有什麼好在意,她想。像是附和,又像挑釁似的,拿著Pocky的右手上,鉑戒肆無忌憚地燦亮著。 儘管不喜歡吃甜食,不過一、兩支Pocky還在接受範圍內。沿著某種意味上實在脆弱得可以的橋樑(少女心好像也是這樣的東西),斂起眼,將注意力集中在Pocky上,小心翼翼地朝彼此接近的過程間,望著靜留逐漸接近的細緻臉龐,在那雙紅眸深深的凝望裡,夏樹意外也不意外地發現她們其實真的不怎麼感到害羞。 硬要說的話,就只有Pocky很礙事這點。啊,真是的,她想吻靜留。 豁出去以後,區區Pocky的長度跟遊戲的勝負就顯得很微不足道了。近得幾乎可以開始感覺到彼此的氣息時,夏樹下定決心,一抬眼,發現近在呎尺的紅灩眼睛轉瞬閃過一樣的信息,而且,基於習慣性的反射動作,雙方都下意識地前進── 下一秒,兩聲悶哼重疊在一起,夏樹和靜留各自別過臉去,摀住鼻樑。 啊,意外地對這兩個人來說是頗有難度的遊戲呢。太小心,或太貪心都是不行的啊──應該說,第一次知道單純的Pocky Game也可以有兩敗俱傷的結果。各種意味上果然都很厲害啊,這一對。 看著淚眼汪汪摀著鼻樑,有好一段時間再起不能的靜留跟夏樹,拱人去玩Pocky Game的始作俑者只是很沒良心地浮

《虹色》印量調查

https://docs.google.com/forms/d/16eYmO7kI4yjTlTX3meQkEA1kEeEAOwNf3Cgx4jwQ4Dg/viewform?usp=send_form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人生也真是難以逆料呢,本來覺得這輩子都不會再出本了說XD 預計年底CWT首販 攤位號碼稍晚補上(因為是完全的臨時起意,所以會寄生在友人攤位上) 另外,追記一下,CWT結束後原則上預計會提供通販 只要是寄得到的地方(?),只要願意負擔運費,理論上都可以寄送 有意願購買的朋友還請協助,填寫一下印調哦。 感謝大家的配合~:D

夜雨

夜雨       偶爾也有這種時候。   將滂沱的雨留在狹窄的簷外,靜留收好傘,將傘安放在傘架上,推門走進店內。昏暗的暈黃燈光有種恰到好處的懷舊風情,適合喚醒工作一整天下來的疲倦。   吧檯內的舞衣察覺是她,輕快地打了聲招呼。靜留淺淺地笑了,略微頷首,不意間聽見吧檯一隅傳來涼薄的聲音,始終是那樣熟悉帶刺的語調。   「喲,真是稀客啊。今天就妳一個人?被妳家那口子放生了?」   最角落的位置,奈緒轉向她,順勢搖搖手裡的啤酒罐。也許是鎮日滂沱大雨的緣故,原先應當是下班後最熱鬧嘈雜的時段,到頭來店裡卻只有她們三人。不過窩在吧檯裡的店主臉上也沒有什麼憂鬱的氣息,顯然也不很介意。   「是啊。」夏樹不甘不願地被案主抓去聚餐,晚飯只剩她一人,外加開了整天的會,這麼耗下來,她實在沒有動力回家開伙。靜留脫了風衣,隨手摺好,在吧檯的位置上落座,和奈緒間隔了個空席。   舞衣很快遞了杯熱茶過來,靜留接到手裡,不假思索地交代一句:「老樣子。」   「不過說實話,」奈緒將剩下的半瓶啤酒倒進杯裡,酒的色澤和店裡的燈光一致,微暈的燈色下,半溶的冰塊浸在淺琥珀色的液體裡,總之就是一種莫名令人意懶的畫面。「我還以為這時間點,妳們應該在什麼遠得要命的地方渡蜜月呢?」   「兩個人商量了一下,結論是下半年彼此都忙,很難抽出時間,暫時先擱置了。」 「真是意外的沒情調。小心新婚燕爾都還沒享受到就先鬧家庭失和。這是專業建議。」   吧檯裡忽然傳來砸鍋的聲音,好像有人早一步中箭了。想想也是,在場已婚者又不只她一個人。靜留好整以暇地支著頰,別有深意地微笑,對於奈緒嘲諷般的建議倒不是特別在意。   畢竟當年建議她是不是應該去看看心理諮商的人如今自己成了心理諮商,絕大部分業務還是在處理社會福利跟家庭問題,這才是貨真價值的諷刺。   「沒時間是真的。不過,大概也算一種不願妥協的抵抗吧。」   是的,不願妥協,大概始終也不能妥協。對於形式,對於現實,對於認同。   事實上,她與夏樹彷彿自一開始就有種默契,交換戒指以外,一概不為。畢竟無意義的形式本身脆弱得不可思議,背後的空虛光是想像就令人顫慄。夏樹認真地找她談這些,沉靜地對她說「我不想流於形式。好像非得藉此證明什麼,坦白說無聊至極」時,她第一時間湧現的感情其實是放心。   也許就只有這一點,她們是很像的,近乎固執。然而靜留總覺得,對她們而言,這份頑固是必要的。大抵就是這

Someday somewhere, anytime anyplace

Someday somewhere, anytime anyplace   有時她覺得糾葛。 等靜留的身影終於消失在出境處,夏樹轉過身,穿越機場大廳,踏上歸程。掌心裡掂著靜留的車鑰匙,意識到那是靜留交付給自己的東西,她一面走,一面以拇指指腹摩娑著鑰匙上的浮雕,彷彿藉此才能抗衡心裡的某種感情。 遲鈍如她,總是慢上一步才能隱約察覺什麼;可那份遲鈍又不是真的,否則她應當什麼都感受不到。偶爾她會諷刺地想,如果再稍微敏銳一些就好了,也許她就可以再坦白些;或乾脆再鈍感一點,沒有感覺的話,最少分開時心裡也不會刺得難受。 她走過十月下旬一地金燦的陽光,風已經很涼了。 希望靜留去的柏林也能有這麼好的日光。走在停車場裡,夏樹不經意地想著。循著來時的記憶,她穿梭在車輛間,很快看見和自己手中的車鑰匙浮雕一致的別緻廠徽。海神的三叉戟。 靜留的MASERATI有著極其醒目的辨識度,優雅俐落的白淨車身在日光下銳利地亮著。 她迎上前,用仔細地握在指間的鑰匙開了車鎖。手搭上門把的瞬間她確實閃過一抹遲疑,但還是在下一秒扳了門把,開了車門。 回去吧,除了把車好好開回去,沒什麼好做的了。回想起方才靜留將車鑰匙交到她手裡的畫面(那不足掌心大小的鑰匙竟意外地沉),夏樹這麼告訴自己。不過就是去柏林幾天,靜留大一那年她們甚至整整分隔兩地一個月過,相較之下這實在不算什麼。 況且這只是開始。想想自己答應過靜留的,想想以後。所以,回去吧。 然而,坐上駕駛座的時候,心底還是浮現了無可名狀的意緒。靜留比她高上一點,為此她必須稍微更動一下駕駛座的配置。本來是不假思索的動作,卻在調整方向盤的角度和座位時,儼然成了一種無預警的提醒。 提醒她,這個位置其實並不屬於她。還有,靜留當下不在的事實。 明明應該已經習慣了靜留車上的一切,沒想到只是單純換個座位,便立刻被一股不可忽視的錯置感緊緊攫住。夏樹繫上安全帶,試圖平息胸口深處的那股騷動。儘管並非對自己的駕駛技術沒有自信,可意識到這是第一次開靜留的車,意外讓人微妙地緊張。 淺金色的陽光透過擋風玻璃與天窗篩進來,秋日獨有的柔和明亮充盈在車內,沉穩安靜的氛圍和靜留如出一轍。夏樹反覆一次深呼吸──這車各方面實在都太有主人的影子了──覺得確實有某些東西安撫了自己,然後這才發動引擎。 「真是,早知道就別挑和人那麼像的車。」 縱使明知事情就算重來一遍,自己也不會為她作出其他選擇,握住方向盤的同時,夏

長物志──關於那些《虹色》未曾提及的細節

長物志──關於那些《虹色》未曾提及的細節   細節。 大學時代修小說閱讀與書寫課,第一堂課接收到的,首先就是這兩個字。 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麼,處於一種不太能寫東西的狀態,所以對這兩個字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上完一學期的課,過了很久很久,直到開始寫《虹色》的時候,才突然驚覺自己好像終於領略到了什麼。對於我這種尤其不愛打開天窗說亮話,又有極度戀物傾向的人來說,交給細節(有時甚至可能到了瑣碎的地步)去處理是最妥貼的方式。 所以,在寫《虹色》時,背地裡其實做了大量設定。但這些設定絕大部份不影響閱讀,惟獨比較使人在意的部分,大抵是《虹色》裡對某些物件的描寫。我不知道該把自己歸類為想像力豐富,又或者實則是想像力貧脊的類型,然而不知不覺間倒是養成了習慣,只要在可能的範圍內,針對自己想寫的物件,都會去尋找一個合適的範本。《虹色》裡的一些物件在三次元中均有所本,之所以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有其理由。通常這類想法我只在私底下寫東西的過程中和朋友討論,至於成果就完全交給文字與情節去展現,留給讀的人去詮釋。不過友人曰,這種鉅細靡遺、近乎強迫症的考據、裁量跟選擇實在太迷人,儘管知不知道都不影響看小說的樂趣,依然都應該公開聊聊。 既然都被這麼說了,那就聊聊吧,關於《虹色》的物件。但這些到頭來都是我自己的詮釋,要不要認同,我覺得那是自由。若是對《虹色》試圖構築的究竟是怎樣的畫面有興趣的話,也許接下來要聊的話題算是很有意思。   關於靜留的車   靜留的車是MASERATI QUATTROPORTE。 眼尖的讀者大概會察覺,最初在網路上放出的版本,靜留開的是BMW的535i。寫完一連串短篇,開始歸檔校正的時候,幾經考慮,終於還是改成了MASERATI。 一言以蔽之,這是務實感與世外感的戰爭。 其實我並不懂車,在寫〈虹色〉第五集的時候還為了挑車陷入一番苦戰。初版選擇BMW的原因看上的是它的設計中性、沉穩大器,以及普遍性。說也神奇,BMW確實就是有種實業家風範,很能與安全感連結,這種安全感非常符合〈虹色〉的氛圍中,靜留與夏樹的關係。 當時有朋友提出建議,說考不考慮讓靜留開MASERATI。這車不看還好,一看驚為天人,根本是為了靜留而生的車。非常美,但因這品牌確實少見,和BMW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儼然象徵的是一種世外的美感。但當時還沒寫完本篇,想法被兩人的「共有性」佔據,因此先駁回了這個方案。 但是,寫完一連串短

Full Circle

Full Circle   一路迎著初秋午後帶著些許金色的陽光,在清脆作響的門鈴聲中,靜留和夏樹推門走進低調坐落在鬧區一隅的店內。 遞出手中裝著兩個錶盒的紙袋,向店員說明來意後,對方立刻伸手示意,有禮地請她們就座。和夏樹比肩而坐,看著店員仔細地將錶從錶盒中取出,接著端來托盤,分別擱到她們面前的桌案上。 記掛了一段時間的瑣事終於得以解決,靜留和夏樹交換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微微一笑。 托盤上靜靜地躺著兩支嶄新的蠔式機械錶,錶徑不同,但款式一致,還沒上鍊。整支錶是低調的白銀色,設計斯文簡約,乾淨沉穩的錶面讓時間一目瞭然,是極為經典的款式,惟獨錶面是少見的冰藍色。 這對機械錶是靜留的父親送的。上一個週末,回京都老家去告知倆人的決定時,靜留的父親沒有多說,只是親自將這對錶交到她們手裡。在那之後眨眼又過了一個禮拜,終於有個空閒的週末可以一起來調整錶帶。 「哪位要先請?」 面對店員有禮的詢問,夏樹不假思索,乾脆地拿起錶徑略大的那一支,交給對方,然後伸出手。碰到這類問題原則上不用再多說什麼,長久以來,她們已經有這樣的默契了。 請夏樹試戴,測得適當的手圍後,對方走向店裡深處的工作檯,很快開始拆起錶帶。原先只是不經意地看著,然而,就是那麼無意的一瞬間,靜留忽地意識到彷彿真的有什麼確實改變了。 錶送回彼此面前時,坐在她身側的夏樹伸出手,靜留看見那節纖細不遜於自己的腕,骨節微微浮突。不,那雙手其實應該是沒有變的,她想。細緻裡含著堅毅和溫柔的線條,十來分鐘前仍一手拎著裝在紙袋中的兩支錶,一手牽著她優哉游哉地逛街。 夏樹將那支調整好錶帶長度、上了鍊的機械錶戴上。靜留看著夏樹俐落的指尖動作,扣上帶扣,手腕翻轉過來,錶帶正好覆過骨節的位置。錶徑的大小正好,整支錶妥適地貼在腕上,恰到好處。金屬錶帶漾著洗鍊的微光,從細節裡溜出一股從容的優雅。 「啊啦,這不是很好看嗎?」視線停留在夏樹戴著錶的那截腕上,靜留淺淺地笑了。 「是嗎?」盯著自己手上開始運行的錶,翠色的眼睛閃過一縷複雜的光。起初夏樹的神情還在微妙地搖擺,帶著些微的困惑與不習慣,片刻後才像是終於接受了什麼似地慢慢鎮定下來。 靜留也並非不能理解一開始夏樹的動搖。坦白說,就連她自己最初也認為,儘管想必是考量過她們的年齡而悉心挑選過的款式,可對她和夏樹而言,這對錶或許早了一些。 只是,看著那支錶覆在夏樹腕上,自然而然帶出不造作的成熟氣質,她又打消了這樣的

非理性主義

非理性主義     鍵盤的聲音靜止下來以後,整間辦公室便落入與夜色相襯的寂靜裡。   椅背旋轉時輕盈而無聲,室內依舊維持著適合沉思的安寧靜謐。暫時離開螢幕,靜留轉向身側的落地窗,玻璃上朦朧映出她的身影,更遠的窗外是城市通明的燈火。漫不經心地俯瞰著那片風景,她支著頰,斂起好看的眼睛,陷入深思。   鏡片沉默地折射著來自螢幕上的光。辦公室裡太安靜了,所有事物在這裡停滯下來,只有牆上的鐘和螢幕上的游標還閃動著,速度遠不及那些流動的光影,以致窗外明亮的街景像另一個世界。   靜留很篤定自己不是工作狂,更不可能以加班為樂──她一貫的原則是只決定需要由她決定的事──但平心而論,她確實喜歡這個時間點的執行長辦公室。   深紅色的眸重新瞥向螢幕,盯著信件的內容,一時之間斟酌不出最恰當的回覆。靜留開始認真考慮接下來椅背應當轉動的方向,正思考著是螢幕上的光或窗外的光比較能讓她冷靜時,擱在桌上的手機嗡然震動起來,提示她第三個方向。   也正因為喜歡這種氛圍,每當這樣純粹的寂然被不識趣地粉碎的時候,她往往會不大高興。重新轉向桌案,略顯意懶地拿起手機,卻在看清楚來電者的瞬間將心底升起的那抹不悅給忘得一乾二淨。   靜留接起電話,果斷轉向身後,同時感到窗外那片迢遙的世界正一點一滴接近。   半小時後,靜留的身影準時出現在店門口。 「舞衣,我和靜留先走了,碧就拜託妳囉。」朝正忙於應付醉鬼的友人這麼說,見舞衣苦笑著對她們擺了擺手,夏樹套上風衣,伸手往口袋裡一摸,模糊地確定該帶的東西都帶上了,接著邁開腳步。 「還能走嗎?」好像依稀聽見靜留這麼問她。 「應該……可以吧。」其實,扣掉得花上一點時間才能作出反應,以及視線所及的一切微妙地有些搖晃之外,夏樹以為自己其他部分大抵都還算清楚── 直到世界天旋地轉,而她終於又能以相對安定的視野看東西的時候,已經是整個人倚在靜留肩上時的事了。靜留摟著她,那雙纖瘦的手其實有著出乎想像的氣力,她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走起路來在蛇行叫還能走?」 隱約意識著靜留的肩線,夏樹微微抬起眸,那雙仔細照看著她的絳色眼睛裡晃漾著拿她沒轍的苦笑,另一支空著的手湊過來替她整理好衣領,攏緊襟口。她靠著靜留的肩,小聲咕噥一句:「這裡借我一下。」 摟著她的力道又更紮實了一點。 靜留支撐著夏樹,以眼神和舞衣打了個招呼,推門走出店外。已經是隆冬時節,走在人行道上,鑽進領口的刺骨寒風讓夏樹猛然一陣

sprinter

sprinter       冬陽正暖。 夏樹躺在林蔭下,翠色的雙眼視線悠悠地飄向不遠處的學生會室。四周稍嫌顯著擾人的只有遠方傳來校舍施工的哐啷聲響,隱隱約約,勉強還算是一個安靜的午間休憩時間。 冬日難得燦爛的陽光從葉間縫隙斜篩下來,照得她微微瞇起了雙眼。大概是由於所處角度的緣故,從樹下望過去,只能見到忠實反射日光的成排窗戶,看不見教室裡的動靜,換來的僅僅是滿目光影撩亂和輕暖的溫度。 什麼都看不見,她索性乾脆地完全閉上眼睛。 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麼呢?靜留。大概忙得不可開交吧?學園預計正月假期結束之後就要復課了。午休時間已經過了大半,吃過飯了沒?還有餘力偷懶喝杯茶嗎?…… 「喂~夏樹~」友人熟悉的叫喚輕易地蓋過施工的噪音,同時打斷她的思緒。連眼睛都不用睜開她就可以判斷聲音的主人必然是舞衣,她意思性地抬起手朝聲音的來處虛晃了幾下,表示自己確實聽見了。 舞衣到了樹蔭下也自動自發地和她一樣仰躺在草皮上,並且是非常不客氣的大字型。「啊,這種天氣把心力花在重建工作上真是好浪費啊~」 夏樹懶懶地睜開了一隻眼睛斜眼瞄著身邊的友人:「難得一向勤奮賢慧的保母會講出這種話。」不過發言的內容倒是不讓人反對。什麼時候她們也有這樣的閒情逸致感嘆這麼好的天氣是不應該浪費的? 在幾個禮拜以前,還沒有人敢這麼奢望吧。 「總比不聲不響拋下所有人自己一個人躲到這裡來睡懶覺的妳好。」舞衣非常不客氣地轉向她用力地扯了個鬼臉,只可惜當事者顯然沒有什麼悔意,慢悠悠地收回視線,再度閉上眼睛。 「……坦白說,我還以為這個時候妳應該人在學生會室呢。」 「為什麼這麼說?」 啊啊,夏樹是在裝傻還是真的是木頭沒藥醫?生日當天都當著大家的面主動牽著會長的手走了整路啊!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那樣的行為是什麼意思?好,既然都問了不如趁現在一次攤牌講清楚吧!舞衣霍然從草地上坐起,認真俯視著身畔的友人:「夏樹,妳對會長到底抱持著什麼樣的感覺?」 碧綠色的雙眼如舞衣所願地睜了開來,只是視線並不是與她交匯,而是穿過林葉間,直直地投向湛藍的天空。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裡究竟會不會摻有一點困惑,什麼感覺呢?明明是那麼重要的人,真的要形容,卻又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嗎? 「要說是什麼感覺……現在的我無法理解。但是,靜留對我而言,很重要。」 「夏樹,『很重要』這樣的定義很清楚,可是也很模糊。妳想過要去理清自己的感受嗎?」舞衣的口吻難得嚴肅起來,不過,她也知道的,

盛夏一日

盛夏一日       晨跑結束回到家,沖過澡,時間剛過早上七點十五分。   「妳今天回來得比較快呢。」夏樹走進廚房倒水的時候,靜留才正要將手伸向櫥櫃裡的咖啡豆。若是按照夏樹平時的步調,通常在她回到家時,咖啡已經差不多沖好了。   「陽光太強了,完全無法讓人想像才早上七點,所以速戰速決。」總之先乾了手中的水杯,夏樹痛快地呼了口氣,補上一句:「今天八成會很熱。」   又是一個以過於強烈的日光開始的星期一。   將水杯洗乾淨晾回杯架上,夏樹走出廚房,將原則上不屬於自己的領域完整留給靜留。回到餐桌邊,隨手翻開報紙,耐心等待咖啡的香氣喚醒自己對於工作日的意識。   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週一早晨的餐桌總是以洋食為起點,不知不覺間已經成了靜留和她不須言喻的默契。理由其實很單純,兩個人只是需要一杯咖啡提振精神,以迎接新的一個禮拜。   頭版還沒看完,夏樹就被微細的聲響給拉走注意力。桌面隨之輕輕震顫,她發現是靜留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在響。   「靜留,手機。」沒有多想,夏樹第一時間提醒靜留接電話。   早上七點多,誰這種時間打電話找人?見靜留接起手機,夏樹漫不經心將頭版最後幾行文字讀完,紙頁悠悠翻動的聲響裡,她聽見靜留在電話中的隻字片語,簡短而明確,似乎談的是公事。   「──咦?什麼?」   猛然衝出的問句讓夏樹下意識抬頭望向電話中的靜留,那是她幾乎沒什麼機會聽見的錯愕語氣。細緻臉龐上一貫優雅從容的氣息遽然消失無蹤,她最後只來得及聽清楚靜留掛掉電話前的最後一句話。   「我馬上過去。」   夏樹斷然闔上報紙,從椅上起身。   「公司出了事?」 「嗯。還沒看到現場,狀況有點難解釋……」   聽起來一言難盡,夏樹也不打算多問。靜留收起手機,很快開始準備出門,顯然是沒有吃早餐的閒情逸致了。短短五分鐘裡,迅速打理好自己的執行長拎起客廳沙發上的公事包,拋來一句:「抱歉,夏樹,今天可以借妳的車嗎?」   這麼一說,夏樹才想起靜留的車回廠保養了。今天原本預計是她載靜留出門,然後再到工作室和客戶開會的。   「當然,開去吧。我可以騎機車。」反正當時也是考量到這種情況才跟著買車的。夏樹從掛在玄關邊衣架上的外套口袋裡翻出車鑰匙交給靜留,將那隻纖細的手連同鑰匙慎重地握在手裡。「趕時間也別開太快。」   語畢,她果斷地放開手。靜留接過鑰匙,倉促的神情裡湧現一抹窩心,又彷彿帶點歉然的苦笑。「才不想被妳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