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物志──關於那些《虹色》未曾提及的細節
細節。
大學時代修小說閱讀與書寫課,第一堂課接收到的,首先就是這兩個字。
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麼,處於一種不太能寫東西的狀態,所以對這兩個字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上完一學期的課,過了很久很久,直到開始寫《虹色》的時候,才突然驚覺自己好像終於領略到了什麼。對於我這種尤其不愛打開天窗說亮話,又有極度戀物傾向的人來說,交給細節(有時甚至可能到了瑣碎的地步)去處理是最妥貼的方式。
所以,在寫《虹色》時,背地裡其實做了大量設定。但這些設定絕大部份不影響閱讀,惟獨比較使人在意的部分,大抵是《虹色》裡對某些物件的描寫。我不知道該把自己歸類為想像力豐富,又或者實則是想像力貧脊的類型,然而不知不覺間倒是養成了習慣,只要在可能的範圍內,針對自己想寫的物件,都會去尋找一個合適的範本。《虹色》裡的一些物件在三次元中均有所本,之所以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有其理由。通常這類想法我只在私底下寫東西的過程中和朋友討論,至於成果就完全交給文字與情節去展現,留給讀的人去詮釋。不過友人曰,這種鉅細靡遺、近乎強迫症的考據、裁量跟選擇實在太迷人,儘管知不知道都不影響看小說的樂趣,依然都應該公開聊聊。
既然都被這麼說了,那就聊聊吧,關於《虹色》的物件。但這些到頭來都是我自己的詮釋,要不要認同,我覺得那是自由。若是對《虹色》試圖構築的究竟是怎樣的畫面有興趣的話,也許接下來要聊的話題算是很有意思。
關於靜留的車
靜留的車是MASERATI QUATTROPORTE。
眼尖的讀者大概會察覺,最初在網路上放出的版本,靜留開的是BMW的535i。寫完一連串短篇,開始歸檔校正的時候,幾經考慮,終於還是改成了MASERATI。
一言以蔽之,這是務實感與世外感的戰爭。
其實我並不懂車,在寫〈虹色〉第五集的時候還為了挑車陷入一番苦戰。初版選擇BMW的原因看上的是它的設計中性、沉穩大器,以及普遍性。說也神奇,BMW確實就是有種實業家風範,很能與安全感連結,這種安全感非常符合〈虹色〉的氛圍中,靜留與夏樹的關係。
當時有朋友提出建議,說考不考慮讓靜留開MASERATI。這車不看還好,一看驚為天人,根本是為了靜留而生的車。非常美,但因這品牌確實少見,和BMW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儼然象徵的是一種世外的美感。但當時還沒寫完本篇,想法被兩人的「共有性」佔據,因此先駁回了這個方案。
但是,寫完一連串短篇以後,回過頭重新審視,想法又有了些改變。我認為,物件或多或少一定會表現出物主的個性,就好比〈供需論〉裡那輛無可取代的DUCATI於夏樹,靜留是否也需要屬於她的、具有個人標誌性的某些東西?而一想到靜留買車時不可能不問夏樹,如果看的不是車的「共有性」,而是「夏樹專為靜留選的車」,答案好像就轉彎了。
MASERATI最常被形容為「潛藏在優雅線條下的張狂」,不就是在說靜留嗎?
事實上這個問題意外地困擾我很久,現實的安全感和離世的美感激烈地扭打,最後壓垮稻草的是朋友一句「其實我覺得MASERATI看久了有點像清姬」。我盯著壓低的車頭和銳利的眉燈,不用一秒就聯想到清姬那枚蛇頭。
然後心裡浮現交車的畫面,也許夏樹會趁著靜留不注意的時候,伸手輕叩那銳利優雅的車頭,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嘀咕一句:「我現在還沒辦法帶她去的地方就交給妳了。」
於是靜留的車終於拍板定案。
關於夏樹的車
夏樹開的是BMW的X3。
其實本篇裡,夏樹的車出現的頻率比靜留的車還要高很多,不過我沒有給什麼資訊。當然,這也是非常自我的解讀,不過我好像總是沒辦法在心裡好好構築起夏樹開房車的畫面。大概是打從學生時代就會騎DUCATI的印象根深柢固,怎麼考慮都覺得房車有些平凡。而且怎麼說呢,我沒有其他意思,但是這孩子真的不適合太過優雅的東西呢──所以想到最後,得出的解答是近年來非常風靡的SUV車款。
學生時代,流動變化的場域屬於夏樹;等待靜止的場域屬於靜留。出了社會以後,立場顛倒過來,而夏樹需要維護的東西不再只是一個人。我覺得SUV非常適合詮釋這種兼顧個人的外放,同時安全穩重地維繫一段關係的形象,順道和靜留的MASERATI在功能及形象上做出區別。所以針對夏樹該開什麼樣的車倒覺得不難想像,而且既然學生時代就騎起DUCATI,那麼太普通,欠缺駕駛感,小家子氣的車絕對是不能選的。
題外話是,當時很想為夏樹選冰藍色──總之就是迪蘭的顏色──的車,但是找不到適合的,只能含淚作罷。附帶一提,靜留的QUATTROPORTE和夏樹的X3都是白的,原因是除了白色以外,還真難找到倆人同時出現在車上卻不會令人感到突兀的顏色。
關於靜留的眼鏡
靜留的眼鏡是MARKUS T的M24。
某種意味上是活用自己常和眼鏡行打交道的經驗跟私心想看靜留戴眼鏡的結果。文章裡描述到的其他品牌還有角矢甚治郎,IC! BERLIN及LINDBERG。總的來說,在我的想像裡,靜留一旦戴起眼鏡,知性和纖細感同時暴漲,整個人的線條會變得銳利。
不過就算在〈Glasses Fetish〉裡被靜留勾得神魂顛倒,大致上夏樹還是不喜歡靜留戴眼鏡。無關外表,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聯想。單純是接吻的時候一個忘我不小心就很容易撞上鏡架,不爽,很不爽,令人非常不爽。相關慘案請見〈供需論〉。
關於夏樹的DUCATI
〈供需論〉裡那招搖的DUCATI是MULTISTRADA。
雖然我基本也認同騎重機雙載是一種叛逆的浪漫,非常適合詮釋飛揚跋扈青春無敵的大學時期,為了安全抱緊處理更是熱戀中的笨蛋情侶的極致表現。但我永遠記得當時為了寫〈供需論〉打開DUCATI的官網時,瞬間感到非常為難的心情。主要是為了後座的靜留。
──重機後座不是人坐的。友人如是說。
原作中夏樹騎的仿賽車款更是非人坐中的非人坐,不如說會騎仿賽的當下就沒有在考慮載人這件事了。因此這裡不得不給夏樹換成休旅車款的MULTISTRADA,但同時也象徵著一種轉變的意識。就算是自己最喜歡的機車,往後坐在上頭的也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
附帶一提,買了車以後,騎重機雙載的機會自然少了。但是,不言而喻地,轉變成了「騎重機雙載出門=約會」的意思。誰也沒有主動向對方確認過,彼此卻都這樣默認。
關於靜留與夏樹的錶
〈Full Circle〉出現的是ROLEX經典的Day-Date蠔式機械錶。夏樹的款式是228206,靜留的款式是118206。
錶一直也是我喜歡的題材,不過要找到同時適合靜留和夏樹的這類配件,說實話還真不容易。原本就想寫對錶這個梗,卻總覺得應該很難找到一對合適的錶而作罷;老是忍不住想著,風格這麼南轅北轍的兩個人可以徹底磨合,真愛果然是種奇蹟(沒禮貌)。直到無意間逛到ROLEX的網站,看到這兩支錶,瞬間便興起必須寫的使命感。雖然最初對ROLEX這個選擇有點卻步,一如〈Full Circle〉裡頭說的,它並不是屬於年輕人的品牌。可想想那是靜留父親的手筆與祝福,再掂掂這段感情的雋永與份量,卻又覺得有何不可了。何況選車的時候找不到迪蘭那種冰藍色的缺憾在這兩支錶上得到完全的彌補,成了比車更鮮明牢固的意象,是最意外也最大的收穫。
另外,倆人的對戒則是TIFFANY的LUCIDA鉑金戒。應該說,要同時適合靜留和夏樹,通常就只能是樸素的基本款……這是在找錶時終於得到的結論。
我自認並不博識,寫《虹色》的時候當真問過狗神各種千奇百怪的問題,但終究放不下那種對細節的堅持。有時我當然也覺得究竟有誰在乎,但這種設定的過程就像一種確認,反覆斟酌,琢磨出心底最理想的風貌,把某些說出來也許就太過了的情緒收藏在這些細節裡,靜靜等待誰來發掘的驚喜。而最終可以用這種方式把清姬和迪蘭這兩個孩子自然地帶入《虹色》裡而不顯突兀,作為另一種形式的見證,也是經過一連串繁複耽溺的設定後,最令我感到滿足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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