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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ri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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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陽正暖。


夏樹躺在林蔭下,翠色的雙眼視線悠悠地飄向不遠處的學生會室。四周稍嫌顯著擾人的只有遠方傳來校舍施工的哐啷聲響,隱隱約約,勉強還算是一個安靜的午間休憩時間。


冬日難得燦爛的陽光從葉間縫隙斜篩下來,照得她微微瞇起了雙眼。大概是由於所處角度的緣故,從樹下望過去,只能見到忠實反射日光的成排窗戶,看不見教室裡的動靜,換來的僅僅是滿目光影撩亂和輕暖的溫度。


什麼都看不見,她索性乾脆地完全閉上眼睛。


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麼呢?靜留。大概忙得不可開交吧?學園預計正月假期結束之後就要復課了。午休時間已經過了大半,吃過飯了沒?還有餘力偷懶喝杯茶嗎?……


「喂~夏樹~」友人熟悉的叫喚輕易地蓋過施工的噪音,同時打斷她的思緒。連眼睛都不用睜開她就可以判斷聲音的主人必然是舞衣,她意思性地抬起手朝聲音的來處虛晃了幾下,表示自己確實聽見了。


舞衣到了樹蔭下也自動自發地和她一樣仰躺在草皮上,並且是非常不客氣的大字型。「啊,這種天氣把心力花在重建工作上真是好浪費啊~」


夏樹懶懶地睜開了一隻眼睛斜眼瞄著身邊的友人:「難得一向勤奮賢慧的保母會講出這種話。」不過發言的內容倒是不讓人反對。什麼時候她們也有這樣的閒情逸致感嘆這麼好的天氣是不應該浪費的?


在幾個禮拜以前,還沒有人敢這麼奢望吧。


「總比不聲不響拋下所有人自己一個人躲到這裡來睡懶覺的妳好。」舞衣非常不客氣地轉向她用力地扯了個鬼臉,只可惜當事者顯然沒有什麼悔意,慢悠悠地收回視線,再度閉上眼睛。


「……坦白說,我還以為這個時候妳應該人在學生會室呢。」


「為什麼這麼說?」


啊啊,夏樹是在裝傻還是真的是木頭沒藥醫?生日當天都當著大家的面主動牽著會長的手走了整路啊!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那樣的行為是什麼意思?好,既然都問了不如趁現在一次攤牌講清楚吧!舞衣霍然從草地上坐起,認真俯視著身畔的友人:「夏樹,妳對會長到底抱持著什麼樣的感覺?」


碧綠色的雙眼如舞衣所願地睜了開來,只是視線並不是與她交匯,而是穿過林葉間,直直地投向湛藍的天空。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裡究竟會不會摻有一點困惑,什麼感覺呢?明明是那麼重要的人,真的要形容,卻又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嗎?


「要說是什麼感覺……現在的我無法理解。但是,靜留對我而言,很重要。」


「夏樹,『很重要』這樣的定義很清楚,可是也很模糊。妳想過要去理清自己的感受嗎?」舞衣的口吻難得嚴肅起來,不過,她也知道的,這當然不是玩笑。「我覺得如果就這麼一直維持現狀下去並不是好事,不只對妳而言不是,對會長更不公平。」


「我正在努力……」夏樹的話至此沒有了下文。她不是不曾想過,理清了之後呢?如果不是靜留希望的結局,那她們又該何去何從?她知道自己某些想法或許很自私,但有時她仍舊膽怯地想著,可不可以一直停留在當下就好?


舞衣搓著額前那綹從來就沒平整過的髮嘆氣。這兩個人,難不成把曖昧當有趣嗎……


「嗯,怎麼說呢——總之,我認識的玖我夏樹一向很勇敢、很直接,不會扭扭捏捏,也不知道退縮是什麼喔。就算不知道前方等著自己的是什麼也一樣。像帥氣的短跑選手一樣,出發的槍聲一響,就會用最快的速度頭也不回、毫不猶豫地向前衝。」


知道友人在影射與提點些什麼,夏樹扯開一抹苦笑,「我想這應該不是只要一路向前衝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嘛……這麼講起來好像也是。算了,或許妳和會長之間慢慢來也好。但不管怎麼說,一直原地踏步是不會有進展的。」這兩個人情況特殊,不能等閒視之。舞衣放棄似地鬆開了手,亂翹的髮絲果然立刻拿出死不妥協的毅力歸回原位。「好啦,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幫忙,碧又要大呼小叫到處找人了。夏樹也是,不要一直在這裡偷懶啊~」


站起身來拂去裙襬上的草屑,舞衣朝她擺了擺手,接著小跑步消失在午後熾盛的日光中。夏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目送著舞衣走遠之後隨後坐起身,而後,緩步朝著學生會室走去。


 


她走到學生會室門前時,昭示午後課堂開始的鐘聲已經沉沉地響起來,悠遠地傳遍校園每一個角落。


手觸上拉門門把時,她猶豫了。學生會的會務應該又開始了吧?她不是沒見過最近只能用川流不息來形容的學生會。只是會室裡似乎不如她原先所預期,門板後方非常安靜,全無聲響。


難道學生會室現在是空城狀態?莫非和校外的廠商開會去了?動手拉開教室拉門,夏樹的視線逡巡了教室一周,正以為教室中空無一人,低頭的瞬間便立即為她粗魯的拉門動作感到抱歉——靜留伏在主位上沉沉睡著,並且,看起來沒有任何要醒過來的跡象。


她以盡量輕柔的力道關上拉門,步履落在地上只留下闇影,其餘無聲無息。她倚在門邊,目光落向睡去的靜留,這才發現從前的她來來去去何等匆促,似乎始終就不曾好好地停下腳步注視過始終在她身後默默守望的靜留。


空茶杯,靜靜擱在一邊的文件,文件上沉默折射光影的細框眼鏡。永遠那麼波瀾不興的標緻臉龐。看起來此刻應該睡得很安穩吧,惟有伏下的長睫在臉上映出一片淺淺的陰影,約略是幾日以來積累濃縮的疲憊。


時光彷彿就這樣停止了。她就只是這樣靜靜地望著,什麼都不做,頃刻之間卻好像有點明白了靜留的心情。


然後學生會室的門再度無聲打開,悄然闔上。遠遠地好像聽見誰的吶喊,誰的笑語,喧嘩與忙碌有如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大概是不想驚動某些難得的寧謐,她的腳步輕得連悠長的走廊都聽不見自己步履的回音。


一切都沒有變化。只有教室中依然沉睡的身影,以及肩上悄悄地多加了上去的一件外套。


 


那天她沒有到學生會室外去接靜留,兩個人見到面時已經是靜留回到宿舍以後。


記憶裡那好像是第一次她看著靜留開門走進宿舍房間,夕色下的淡定身影還是一派從容,卻好像讓暮光嵌上一身淺淺的疲憊。進門之後靜留也沒有多問,慣例性的將手上拎著的書包放到書房裡,卻好一陣子沒有再走出書房門外。


靜留手上拿著她的制服外套。夏樹屈膝坐在沙發上,目光遠遠地投向窗外,追著逐漸黯淡的光。沒有人說話。


終於她在室內完全暗去之前走向書房,佇立在門邊,日光將她們的影子在房間的地板上拖宕得非常漫長。靜留站在窗邊,雙手緊緊擁抱著屬於她的制服外套,垂首斂目,神情看不出是欣喜還是憂傷。


「靜留……」


栗髮少女沒有回應,夕照中的身影顯得那麼單薄。彷彿緊緊地捉住下一秒就要破碎的什麼,小心翼翼的,不願放手。夏樹抿了抿唇,搶進書房裡一把握住靜留如預料中冰涼的手,「我在這裡啊。一直都在——」


「謝謝妳,夏樹。」再度沉默一陣子以後,靜留微笑這麼說。然而低垂的眸眼讓瀏海遮蔽了,她沒有辦法直接望見那雙紅眸裡真正蘊藏了什麼樣的心思。她無比痛恨自己的手足無措,卻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吶,靜留。我們談談好嗎?」


「夏樹,我只要求妳一件事。」


而後她只來得及聽見外套落地的細微聲響。靜留無聲無息繞到她身後,伸手將她抱住,不同於媛祭期間在教堂時那樣輕柔恍如害怕碰壞某些東西的力道,而是緊緊的、紮實的,屬於一個人的溫暖與重量。


「請妳,不要同情我。」


她一愣,轉身想要掙脫——她僅僅是想知道靜留正用什麼樣的神情說出這句話——但是身後的靜留以動作阻止了她,即使環著她的雙臂細細顫抖。為什麼不讓她看見她的表情?為什麼……要害怕?「靜留,妳不相信我嗎?」


沉默終於還是不可抑止地攀升上來,隨著暮光歧斜,房間裡的暗影擴散得越來越廣。幾乎,她和靜留重重淹沒在暗影裡(所以亦無法看見、靜留那同樣與雙臂細細顫抖著卻吐不出任何話語的雙唇)。她明白這一次她不應該再單方面期望靜留,最末,她深吸一口氣,試圖拂退黑暗一般地開口。


「我覺得好像稍微有點明白了,所以,這絕對不是同情。就因為重視一個人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所以難免會覺得害怕、覺得彷徨不安,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麼辦吧。所以我們都膽小得裹足不前了,靜留是,我也是。」


膽怯是出於無比珍視一個人的心情,害怕傷了她、害怕她會因此痛苦。


終於日光完全隱沒下去,書房裡陷入全然純粹的黑暗中。於是緊緊相依的彼此存在感被無限放大,氣息那樣緊密無間地牽連著,瞬間她卻覺得釋然——啊,原來自己並不討厭這樣的感覺,特別對方是靜留啊。


「可是,重要的是珍視一個人的心情,不是嗎?所以,即使會一直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即使有這樣被暗影吞沒的時候,可不可以還是一起繼續前進下去?」


黑暗中她找到了靜留環在她腰際間的、明明是這樣暖冬天氣裡卻依然僵直冰冷的掌心(那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不安呢?想著想著她覺得自己真是無可饒恕)。


靜留自始至終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讓她在夜裡點起一盞燈,照亮她們緊緊相握的雙手。


 


明明時節已是一年的尾聲,暖和的天氣還是持續了數日。


那同樣是個忙碌過的午後,所有人偷閒擠進學生會室裡享受點心、茶水和陽光,順便帶來一室喧鬧。人口密度驟然暴增的學生會室裡,夏樹自暴自棄般讓出座位,不客氣地坐在主桌上;靜留則一如既往捧著茶杯在屬於自己的主位上閉目養神。陽光暖酥酥的。


(——原來吵吵鬧鬧也是種讓人想念的氣氛。曾幾何時,這成為日常風景了?)


七嘴八舌的嘈雜氛圍最後被靜留桌上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靜留睜開紅豔的眸,瞥見燈號是內線電話,她放下茶杯將手伸向話筒。


幾乎所有人都停了動作朝主位這裡看過來。對話非常簡短,但是她看見靜留掛上電話的同時於眸底閃過一瞬疲倦和猶豫,無比迅速,然而她確信那不是錯覺。靜留掛上電話之後默默站起了身就要往會室外走去,幾乎是下意識地,她伸手捉住了靜留的襯衫袖角。


靜留回過頭,雲淡風輕地對她笑了笑:「夏樹,沒什麼。只是一點私事……我到二三理事長那裡,去去就回。」


等等、她在幹什麼?察覺自己突兀且失禮的反應,夏樹鬆開了手,靜留推門走出了學生會室,她只是怔怔注視著靜留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指間還殘留著靜留襯衫袖角的觸感,她垂下眼睛,收緊了拳,卻彷彿同時抓緊了一份突如其來的不安。


她望向桌上那只被主人暫時遺落了的茶杯,杯口還緩緩地沁著煙。夏樹默然不語。


學生會室裡洋溢著奇怪的靜謐,卻沒有任何人試圖開口將其打破,最終以眾人各自回到工作崗位上三兩散去作為結尾;她沒有去數多少人離開會室前對她投以擔憂的眼神,因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感到徬徨。


茶湯不再沁煙了,靜留還是沒有回來。


 


當日靜留難得比她早回到宿舍房間裡。


又是夕照斜斜的黃昏時分,她扭轉門把推開房門,暮靄裡的靜留埋首屈膝倚著沙發坐在地板上,手中握著解下來的領巾。並且,即使她已經掩上房門踏到客廳裡,靜留還是沒有抬起頭或者主動開口的意思。


「靜留!……」回過神來,她鬆開手中的書包衝向屈坐在地板上的人影,小心翼翼地搭上靜留纖細的肩:「怎麼了?很累嗎?身體不舒服?」


「夏樹。」出乎她意料地,靜留的聲音還是那樣沉沉地、輕柔地響起來,那雙紅豔的眼眸含著淺淺笑意注視著她如以往無數個日夜,「如果……有朝一日我不能再留下,我必須離開妳,離開風華,夏樹怎麼想?」


按在靜留肩上的力道鬆了,神色凝重低下頭的變成了夏樹。明顯地,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 啊啦,那個,只是我的假設而已。夏樹不要太在意。」意識到自己大概是過於突然地拋了個震撼彈,靜留的手彷彿安慰孩子似地先是撥了撥她頰畔的髮絲,最末輕輕拍了拍頭。她升起不滿的神色,「不要把我當孩子」的嘟噥到了嘴邊來不及出口,指尖微涼的溫度停在了頰畔。栗髮女孩的聲音,嘆息一般。


「 那只是,我自己的問題啊。理應自己解決……」


 她沉默地捉住了靜留的手,決定暫時不再去對上那雙紅眸的眼神。「靜留,很累了吧。」


 掌心裡並未立即傳來回握的力道,而是停頓了一陣,接著才是緩緩聚攏的十指。她們的身影在日光中拖得好長好長,彷彿時光刻劃下的痕跡。那位人前永遠一套整齊的霜白制服、氣定神閒微笑自若的風華學生會長此際低垂著頭不說話,神情無比疲憊。


「偶爾,什麼都不要管。先好好地,睡上一覺好嗎?」


那雙低垂的眼裡似乎又閃過一點豫色和不安,她忽然覺得,自己大概也有聲嘆息要回敬給靜留。隻手搭上身旁那女孩的肩,輕輕地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我會一直都在。不管是靜留睡去時、醒來時,我就在妳身旁。所以,不要感到不安。」


——靜留幾近恍惚地,鬆開了手裡緊握的領巾。


夏樹什麼都沒有多說,只是輕輕地攬過靜留,將人帶到沙發上,讓她倚著自己的肩。「睡吧,總之什麼都先不要想。妳最近太累了。」


然後肩上傳來輕微的,點頭的力道。彷彿證實她的猜測般,不出多久,肩上傳出均勻沉穩的吐息聲,她這才輕輕吁了口氣——即使口頭上答應了她絕不逞強,然而這段時間裡,靜留到底有多勉強自己?大概靜留這樣沉沉睡去的速度,就是一種答案吧。


緊繃的思緒乍然放鬆下來,不過她立即意識到自己的粗枝大葉。


糟糕,顧著安撫靜留,居然讓她在沙發上睡著;雖然室內有暖氣,不過現在可還是冬天啊。而且靜留這樣靠在她肩上,久了應該很不舒服,她也動彈不得……夏樹不由得因為自己的粗心暗自懊惱,卻也同時發現、一舉一動都會牽連到對方,昭顯此刻她與靜留的狀態究竟有多麼親暱。


(自己,並不抗拒啊。相對地,原來、可以這樣被一個人全心全意信任與依賴,是多麼讓人開心的感覺。)


唉,無論如何,換個姿勢會睡得比較舒服吧,至於這樣的舉措會讓靜留醒來之後作何感想,都是往後的事情了。身旁的這個女孩一路走來實在太辛苦,需要一場深深的無夢的沉眠,她想。總覺得是好拙劣的方法,醒來後靜留一定會對著她笑瞇了眼——


即使如此,她仍舊小心翼翼地讓靜留枕到她腿上,脫下制服外套,輕手輕腳地替熟睡中的女孩覆上。


然後陽光逐漸黯淡了。彷彿整個世界都寂然靜止,只剩靜留細細的、均勻的呼吸聲,似乎一碰即碎。如果什麼都不做,時間就像在這裡定止下來,她們會一起沉沉睡去,忘卻運命、忘卻淚水、忘卻掙扎、忘卻一路上曾有的艱辛苦難。


——如果……有朝一日我不能再留下,我必須離開妳,離開風華,夏樹怎麼想?


夕照裡,她注視著那張沉睡的典雅細緻臉龐,輕輕撥開靜留頰畔的髮。不知不覺間,她們已經在一起度過了好多個這樣的黃昏,縱使是忙於生活;縱使是什麼也不做,僅僅是靜靜等待時光推移入夜,卻因為有個女孩在身側,便無比安心。


 夏樹斂起那雙翡翠般明亮澄澈的雙眼。睡著的女孩聽不見她的聲音,但她想靜留總有一天會明白。


 「吶,靜留。妳的問題,我已經……得到答案了。」


 


事情就那樣忽然來到。


前幾日大放的陽光恍若幻覺,一大早醒來面對的就是陰鬱沉悶天色,她舉目四顧,不見靜留,只有早餐在桌上還沁著薄煙。下意識地起床盥洗,吃過早飯,步出宿舍,踏進會室,主位上還是沒有靜留的身影,倒是新年連假在即,整備工作排山倒海而來,她渾渾噩噩地忙過一天,在校園裡東奔西走,和靜留竟連一面也沒見上。


又是黃昏夕照下,她拖著忙碌了一天顯得有些沉重的步伐拉開學生會室的門,主位上還是空空蕩蕩。「靜留一直沒有回來嗎?」


「靜留嗎?」黎人從文件裡抬起頭,有些詫異地望著她:「她半個小時前才離開……妳不知道嗎?根據二三理事長的消息,似乎是家裡長輩要求,這個新年連假靜留得回京都一趟……大概也是為了商討未來進路吧。」


一旁的遙聞言「砰」地一聲闔上手中的卷宗,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說到這兒,那個茶泡飯女!今天遞給她風華大學的報名表叫她和我一決勝負,居然笑得一臉高深叫我留著自己用就好,什麼意思啊她!」


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瞬間被抽走了。


——如果……有朝一日我不能再留下,我必須離開妳,離開風華,夏樹怎麼想?


——根據二三理事長的消息,似乎是家裡長輩要求,這個新年連假靜留得回京都一趟……大概也是為了商討未來進路吧。


——今天遞給她風華大學的報名表叫她和我一決勝負,居然笑得一臉高深叫我留著自己用就好,什麼意思啊她!


「靜留……什麼時候出發?」啊,這樣無主幽魂一樣的聲音竟然出於自己嗎?


「似乎是半個小時後的新幹線,算一算應該出發往車站去了。」黎人望了壁上的掛鐘一眼,下一秒,那個本還愣怔在原地的藍髮女孩頭也不回推門衝出學生會室,風一般先開簇擁著進門的舞衣和碧一群人,無視她們疑惑的呼喚。


(妳怎麼可以對我不告而別!)


半個小時,來不及先繞到後山去牽機車了,只能追了嗎?她咬緊牙關,在半小時從校園全力衝刺到車站對她而言也是嚴峻的考驗,但是此刻她顧不了那麼多,她只是,有些話一定要當著面對靜留說。她只是,想再見見那個女孩。


(妳聽不見我心底的聲音嗎?我一直、一直,都在這裡呼喚妳啊!)


冷風呼嘯而過,將夏樹的長髮高高揚向天際。她一路衝過黃昏的町道,下班時間的人群紛紛對全力奔跑的女孩投以注目的眼光,然而她始終視若無睹,宛如目中只有終點線的短跑選手,朝向目標不偏不倚地衝刺。


(吶,靜留,妳並不孤單啊。)


街景迅速地變換移轉,渡過無數個街區、穿越數不清的路口,一切既清楚又模糊,風聲和街道、車輛、人群的聲音交錯在一起,她好像什麼都看見了,又彷彿什麼都看不見,只是下意識地照著記憶之中最短的路線飛奔而去。


遠遠地、遠遠地,把所有的東西都拋在腦後,一心一意地追逐。


(即使,即使剩下我一人,我也會為了妳,為了自己繼續好好地前進。但我們有過承諾啊。)


空氣尖銳激烈地扎進肺裡,大口大口喘著氣的喉嚨乾燥疼痛,竭盡全力急速奔跑的雙腿在路途過半後逐漸開始不聽使喚,與時間競速是如此艱困渺小、傻瓜一般的舉動,即使如此,她還是好想見她。


(我想守護妳啊,就算我們偶爾會因為畏懼而瑟瑟顫抖。我還是,想守護妳啊。)


終於車站廣場出現在她視界盡處,她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撥開人群衝進車站大廳,停下腳步時她差點支持不住自己的身軀,視線卻還是自動自發焦急地四處張望尋找,世界與呼吸一起混亂到極致,似乎即將就此倒錯過來。


正是下班放課後的尖峰時段,大廳人群茫茫,過客漠然來來去去,彷彿只有她的焦急落在無人關注的世界以外,急速升起的失落感將她迅速吞噬,眼前再度閃過靜留那樣轉瞬即逝的疲倦不安神情,她覺得胸口一陣揪緊的疼痛,負面情緒即將滅頂之際,她終於在驗票閘往月台的路上捕捉到熟悉的背影。


至此已不須猶豫。


「——靜留!」


世界之內,人群之中,霜白的背影定止下來。然後那個女孩回過頭,臉上帶著她熟悉的微笑(但是那雙柔軟的紅眸裡多了歉意),遠遠地,她看見靜留的唇微微開闔,隱隱約約似乎是對著她說,「抱歉」。


不要道歉啊,傻瓜。她以眼神告訴彼方的那個女孩,但是她同樣不再往驗票閘靠近,她要靜留知道,她會一直一直在這裡,守望她的背影。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她對著驗票閘彼方的身影大聲呼喊,語氣無比堅定。


「靜留,我在這裡等妳。」


吶喊出口的瞬間很快散逸出去,但她確信訊息好好地傳達到了靜留那裡。車站的人潮還是川流不息,或許有人停下來注目,但有一瞬間她錯覺世界裡只剩她和靜留彼此遙遙相望。自己的模樣想必很狼狽吧,跌跌撞撞,氣喘吁吁的,竭盡全力的,這樣的自己……到達終點了嗎?


「就在風華、就在這裡,哪裡都不去——我會一直等妳。」


大概是非常措手不及的狀態,靜留臉上的笑容先是被怔然的神情取代了一會兒,然後,意會出話中的意涵,她重新綻開一抹笑,絲毫不遜於背後的暮光。再一次,靜留的唇輕輕動起來,她輕輕地跟著唇語誦讀,最後向那個一直溫柔陪伴著她的女孩也投以一抹微笑。


——一言為定。


然後,靜留朝她揮了揮手,轉身隱沒在往月台走去的人群之中,而她只是沉默目送,直到栗髮女孩的身影再也看不到。她們不約而同都沒有對彼此說再見。


回過神來,世界還在繼續運轉,她一陣搖晃,渾身痠痛的肌肉提醒她這次真是豁出了性命在奔跑。大概是接到了消息隨後飛車追趕而來的舞衣一行人這時殺進了大廳,翠色的雙眼望向身後的友人,連自己也不明所以地,她笑起來,即使疲憊接近了極限,卻莫名覺得心情無比舒暢。


終於充斥在耳邊的不再是嘈雜颯嘯的風,返程時搭上碧的便車,黃昏的電臺裡傳來清越高亢的歌聲。


 


君と出会い 叶わぬ夢を見た


それはたった


一秒で超える永遠


 


I'm calling  君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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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rinter performed by Kalafina


作詞/作曲/編曲 梶浦由記



接在《虹色》後面貼這篇真的讓人很想羞愧自盡。
但是又覺得反正羞恥play這也是最後一篇了不如還是伸頭一刀……
幹本子裡面可不可以不要收這篇啊事到如今回頭去看真的覺得寫得好糟RRRRRRR

羞得想死RRRRRRR但是也不可能重寫了這整篇幾乎要砍掉重練RRRRRRRR

好吧但是即使該成這樣
至今我還是很喜歡靜留抱著夏樹外套那一段。
就那一段我沒有後悔(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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