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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ll Circle

Full Circle


 


一路迎著初秋午後帶著些許金色的陽光,在清脆作響的門鈴聲中,靜留和夏樹推門走進低調坐落在鬧區一隅的店內。


遞出手中裝著兩個錶盒的紙袋,向店員說明來意後,對方立刻伸手示意,有禮地請她們就座。和夏樹比肩而坐,看著店員仔細地將錶從錶盒中取出,接著端來托盤,分別擱到她們面前的桌案上。


記掛了一段時間的瑣事終於得以解決,靜留和夏樹交換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微微一笑。


托盤上靜靜地躺著兩支嶄新的蠔式機械錶,錶徑不同,但款式一致,還沒上鍊。整支錶是低調的白銀色,設計斯文簡約,乾淨沉穩的錶面讓時間一目瞭然,是極為經典的款式,惟獨錶面是少見的冰藍色。


這對機械錶是靜留的父親送的。上一個週末,回京都老家去告知倆人的決定時,靜留的父親沒有多說,只是親自將這對錶交到她們手裡。在那之後眨眼又過了一個禮拜,終於有個空閒的週末可以一起來調整錶帶。


「哪位要先請?」


面對店員有禮的詢問,夏樹不假思索,乾脆地拿起錶徑略大的那一支,交給對方,然後伸出手。碰到這類問題原則上不用再多說什麼,長久以來,她們已經有這樣的默契了。


請夏樹試戴,測得適當的手圍後,對方走向店裡深處的工作檯,很快開始拆起錶帶。原先只是不經意地看著,然而,就是那麼無意的一瞬間,靜留忽地意識到彷彿真的有什麼確實改變了。


錶送回彼此面前時,坐在她身側的夏樹伸出手,靜留看見那節纖細不遜於自己的腕,骨節微微浮突。不,那雙手其實應該是沒有變的,她想。細緻裡含著堅毅和溫柔的線條,十來分鐘前仍一手拎著裝在紙袋中的兩支錶,一手牽著她優哉游哉地逛街。


夏樹將那支調整好錶帶長度、上了鍊的機械錶戴上。靜留看著夏樹俐落的指尖動作,扣上帶扣,手腕翻轉過來,錶帶正好覆過骨節的位置。錶徑的大小正好,整支錶妥適地貼在腕上,恰到好處。金屬錶帶漾著洗鍊的微光,從細節裡溜出一股從容的優雅。


「啊啦,這不是很好看嗎?」視線停留在夏樹戴著錶的那截腕上,靜留淺淺地笑了。


「是嗎?」盯著自己手上開始運行的錶,翠色的眼睛閃過一縷複雜的光。起初夏樹的神情還在微妙地搖擺,帶著些微的困惑與不習慣,片刻後才像是終於接受了什麼似地慢慢鎮定下來。


靜留也並非不能理解一開始夏樹的動搖。坦白說,就連她自己最初也認為,儘管想必是考量過她們的年齡而悉心挑選過的款式,可對她和夏樹而言,這對錶或許早了一些。


只是,看著那支錶覆在夏樹腕上,自然而然帶出不造作的成熟氣質,她又打消了這樣的念頭。大概,在彼此沒有自覺的情況下,其實她們改變的幅度遠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多吧,總覺得不純然是時間的緣故。


確認過夏樹的錶戴起來沒有問題,這回換靜留朝拿起屬於自己的那支機械錶的店員伸出手。


等待錶帶調整好的期間,靜留的目光轉向窗外街景,夏樹靜靜陪著她,也不多言。當自己隨意擱在膝上的手背被溫暖的感觸輕輕覆蓋,靜留閉上眼,想起她的手,想起她手上那支錶,秒針一圈又一圈在錶面上繞行的片段無預警浮現。


也許秒針又通過12點鐘的位置,回歸原點,開始刻劃新的一周了。過了這麼久,那雙手已然擁有一些成熟的風采,牽她的方式,還是原點。


剪好錶帶,上了鍊的錶回到眼前,靜留接過來,也跟著戴上。夏樹的左手湊近,彼此靠攏著的左腕上戴著成對的蠔式機械錶,偶爾從低斂的銀白光澤裡閃現一抹冰藍色調。


繼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之後,第二項成對的事物。


「說起來──」以只有她聽得見的音量,夏樹喃喃低語。「是迪蘭的顏色呢。」


「所以很適合妳啊。」與她第一眼看見這支錶的感想一模一樣。靜留垂眸,輕輕地微笑著,不必特意去看也曉得彼此的神情裡有著滿滿的懷念。


「不過我倒是覺得,無論如何,妳永遠都會比我還要再適合上那麼一點。只要是妳,就絕對不會有錯置感。」夏樹說。靜留轉向她,那雙綠眸凝視著倆人靠在一起的手,眼神無比認真,卻同時傾注著某種柔軟的意緒。


的確是變了很多呢,至少她能理所當然地對自己流露出這種神情了。靜留不由自主地這麼想,而後聽見夏樹篤定的聲音。


「──因為,它們都是因妳而來的。」


 


剪完錶帶,一起在街上逛到接近黃昏時分,踏上回程以前,夏樹折到花店,買了一束百合。


於是靜留知道,在回家前,夏樹還想折去一個地方。在逐漸傾斜,開始染上金紅色彩的日光中,她坐上DUCATI的後座,機車流利地劃破秋日特有的澄明空氣,朝看得見海的方向而去。


而當那束百合離開夏樹手裡,悠悠朝海面落下,靜留總是會忍不住閉上眼睛。


到後來,夏樹帶靜留到這片崖上的時候,倆人幾乎都不怎麼交談。無論停留的時間或長或短,夏樹往往只是浮現一抹若有所思,安穩而平靜的微笑。靜留會一直等到風來才睜開深邃的紅眸,看海風揚起那頭鴉藍色的長髮,那畫面總是讓她想起深海的浪,藉此壓抑某種激烈萌生的衝動。


最初,一起來到這片面海的崖上時,夏樹很常開口。那時她們之間的一切都還很曖昧,連距離都異常飄忽。每次在這裡聽見夏樹的聲音,靜留好像就會看見她對自己伸出手,卻不能肯定她是希望自己靠近一些,或是試圖甩開自己的信號。


病得最嚴重的那一陣子,她看見海,總是想起夏樹。她曉得自己沒有辦法抵禦那種深深陷溺的感覺,以致那束百合墜落劃出的線條,以及腳下深海波光粼粼的色澤,都帶著吸引人的魔性。


當時真的有好幾次,她有一躍而下的衝動。並不是因為想要離開,而是因為太受吸引。


每一次,都是那雙手將她拉回來,也只有那雙手可以將她拉回來。只有夏樹可以勝過那片海,把她留在這裡,告訴她應當往對的方向墜落。


「靜留,我會拉住妳。無論幾次,我都一定會拉住妳。」夏樹對她這麼說。記憶中,只有那個時候,夏樹那削瘦的手緊緊扣著她的手腕,肆無忌憚的力道大得像是想把她的手折斷,像是想藉由這種方式把自己心裡的疼痛分給她。


「──拉不住妳的時候,我會陪妳一起跳下去。」


聽見這句話,靜留終於知道自己可以閉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不是她應該前往的海。終於知道,感到滅頂、渴望墜落的,不是只有自己。


海浪擊碎在岩上的聲音響起,接著便是猛然一陣風來,吹得亞麻與海藍色的髮悠悠揚起,靜留在風裡睜開眼睛,掠過睫上的瀏海讓她微微瞇起眼。近暮的陽光讓深沉的海面帶著鎏金般溫暖的顏色,她覺得不應該再看了,於是將視線轉向天空。


「其實,我果然還是不大喜歡海。」夏樹靜靜地打破沉默。


「我想也是。」靜留不由得苦笑。換作是自己,也沒可能會喜歡。然而時至今日,她們每隔一段時間依舊會到這片崖上看海,除了弔唁以外,好像有某種更深的理由,卻又說不上來。


「靜留。」


「嗯?」


 海潮的聲浪似乎忽遠忽近,在這片崖上,最清晰的一向都是夏樹呼喚她的聲音。


 「偶爾還是會閃現一躍而下的衝動嗎?」


「……或許吧。」


誰教那種無止境地墜落,然後被海滅頂的感覺那麼吸引人呢。


「沒關係,我還是會拉住妳。拉不住妳的時候,我會陪妳一起跳下去。」


聞言,靜留忍不住笑了。被瑟瑟海風吹涼的頰上傳來熟悉的溫度,夏樹的手伸過來,輕輕地將她的臉龐扳過去。她記得當年夏樹對她這麼說的時候,表情極其嚴峻;如今映在自己眼底的神情淡然而穩重,多出了過往沒有的餘裕,而那些餘裕足以乘載很多東西。


她在那雙綠眸中看見自己,大概,又是一副無可救藥的耽溺模樣吧。


夏樹的臉龐靠近,靜留閉上眼睛。柔軟的唇吻交接,帶著一些海的氣息。那雙原本停在頰上的手溫柔地繞過她纖細的頸,後頸和夏樹柔軟的腕間貼著某種堅硬微涼的事物,她察覺那是夏樹的錶帶。


她想起不久前去剪錶帶的片段;想起倆人靠攏的手腕;想起彼此手上那支錶的樣子;想起迪蘭;想起夏樹低沉的聲音;想起大學時代不知道是哪來的果敢,總是張揚地騎機車雙載上下學;想起第一次讓夏樹載著奔馳過這段海岸線,來到這裡的記憶──


靜留突然覺得,她們對這片海這麼偏執,是再理所當然不過了。


因為,無論時間如何流逝,無論彼此手上的錶究竟並行走過多少圈,她們總是會在一陣風起,或浪花破碎,或某種想要一躍而下的衝動猛然湧現的瞬間,不由自主、無從抵抗地被持續下墜、沉溺的感覺占據。


然後忽然想起自己是多麼喜歡一個人。


  


Full Circle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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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覺得後半的捏它有點危險


但是完全無法阻止自己一邊聽oblivious一邊這樣寫^q^


 


對我來說,這兩個人的關係就像一種永無止境的墜落


而墜落的過程中會緊緊牽著手,就是這麼單純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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