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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一日

盛夏一日

 

 

 

晨跑結束回到家,沖過澡,時間剛過早上七點十五分。

 

「妳今天回來得比較快呢。」夏樹走進廚房倒水的時候,靜留才正要將手伸向櫥櫃裡的咖啡豆。若是按照夏樹平時的步調,通常在她回到家時,咖啡已經差不多沖好了。

 

「陽光太強了,完全無法讓人想像才早上七點,所以速戰速決。」總之先乾了手中的水杯,夏樹痛快地呼了口氣,補上一句:「今天八成會很熱。」

 

又是一個以過於強烈的日光開始的星期一。

 

將水杯洗乾淨晾回杯架上,夏樹走出廚房,將原則上不屬於自己的領域完整留給靜留。回到餐桌邊,隨手翻開報紙,耐心等待咖啡的香氣喚醒自己對於工作日的意識。

 

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週一早晨的餐桌總是以洋食為起點,不知不覺間已經成了靜留和她不須言喻的默契。理由其實很單純,兩個人只是需要一杯咖啡提振精神,以迎接新的一個禮拜。

 

頭版還沒看完,夏樹就被微細的聲響給拉走注意力。桌面隨之輕輕震顫,她發現是靜留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在響。

 

「靜留,手機。」沒有多想,夏樹第一時間提醒靜留接電話。

 

早上七點多,誰這種時間打電話找人?見靜留接起手機,夏樹漫不經心將頭版最後幾行文字讀完,紙頁悠悠翻動的聲響裡,她聽見靜留在電話中的隻字片語,簡短而明確,似乎談的是公事。

 

「──咦?什麼?」

 

猛然衝出的問句讓夏樹下意識抬頭望向電話中的靜留,那是她幾乎沒什麼機會聽見的錯愕語氣。細緻臉龐上一貫優雅從容的氣息遽然消失無蹤,她最後只來得及聽清楚靜留掛掉電話前的最後一句話。

 

「我馬上過去。」

 

夏樹斷然闔上報紙,從椅上起身。

 

「公司出了事?」

「嗯。還沒看到現場,狀況有點難解釋……」

 

聽起來一言難盡,夏樹也不打算多問。靜留收起手機,很快開始準備出門,顯然是沒有吃早餐的閒情逸致了。短短五分鐘裡,迅速打理好自己的執行長拎起客廳沙發上的公事包,拋來一句:「抱歉,夏樹,今天可以借妳的車嗎?」

 

這麼一說,夏樹才想起靜留的車回廠保養了。今天原本預計是她載靜留出門,然後再到工作室和客戶開會的。

 

「當然,開去吧。我可以騎機車。」反正當時也是考量到這種情況才跟著買車的。夏樹從掛在玄關邊衣架上的外套口袋裡翻出車鑰匙交給靜留,將那隻纖細的手連同鑰匙慎重地握在手裡。「趕時間也別開太快。」

 

語畢,她果斷地放開手。靜留接過鑰匙,倉促的神情裡湧現一抹窩心,又彷彿帶點歉然的苦笑。「才不想被妳這樣說。……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這一週開始的方式也太沒有現實味了。

 

聽管理部報告完詳細情況,靜留習慣性地支著頰,以若有所思的神情掩飾心裡莫名噴湧而出的抽離感——大概就跟飲水機的管線漏水導致水勢噴湧而出淹了辦公室一樣的莫名——然後很快給出指示。

 

「安全起見,確認管線修好前,請中控先暫時切斷這層樓的水源和電源。能搶救的東西盡量搶救,讓管理部去其他部門調推車,以裝箱的文件為優先。如果財會部門本身沒辦法容納的話,暫時搬到樓上會議室也可以。」

 

又是一輛滿載濕紙箱的推車從身後的走廊上氣勢洶洶地飛奔而過,匡啷作響的車輪滑過潮濕的地板,捲起不乾不脆的聲音。靜留小心翼翼挪動步履以免打滑,踩著一地大約有一兩公分高的積水,離開案發現場的茶水間,走向財會部門的辦公區域。

 

無論是週一大清早的就接到財會部門的辦公室管線嚴重漏水的電話、一趕到事發現場察覺已經有一半區域犧牲在積水中的財會部門、接近半層樓統統水沒的地板、不管走到哪裡都漉漉響著的腳步聲、平時衣著整齊的同僚們捲起衣袖褲管,踏著拖鞋往來衝刺於倖存與浸水的區域搶救文書機具──

 

老實說,她已經搞不太清楚究竟是哪一個環節讓自己有抽離感了。

 

靜留在一片混亂的辦公室裡找到自家財務長的時候,對方正從積水的地板上撈起一個目測大約濕了三分之二的牛皮紙袋。吸飽了水的紙袋騰空的瞬間便從底部平整地破裂,裡頭一疊厚厚的A4文件重重墜樓,啪地一聲摔在潮濕的地板上,幸好沒有散落一地。應該說,裡頭的整疊紙也濕了一半,根本散不開。

 

靜留彎身,拾起那疊濕淋淋的文件。從她手中將東西接下時,財務長臉上的苦笑只剩純粹的莫可奈何。工作這麼久了,什麼事沒碰過?然而,才渡過一個週末,辦公室就因為莫名其妙的可笑理由淹水,還當真是第一回。

 

「總而言之。」靜留沉穩地說,「先整理完再談吧。」

 

玻璃帷幕外,彷彿和這齣鬧劇般的災難是另一個世界,盛夏早晨的天空蔚藍而明亮,空氣正逐漸因為日光蒸騰起來。

 

新的一個禮拜就這麼正式揭開序幕。

 

 

 

打開室內的燈,夏樹將安全帽擱在玄關的矮櫃上,決定先去洗把臉。

 

這種天氣,饒是自己平常再怎麼寶貝的DUCATI,騎起來也會顯得不大可愛。出門的時候,剛過午的晴朗天空已經遠遠地攀起些許烏雲,一路上空氣很黏膩,而且熱得人幾乎頭暈目眩,過程中實在稱不上享受。

 

用毛巾抹乾臉的同時,夏日午後的雷炸響了。

 

天空轉眼間暗沉下來,雷聲很近,持續不斷。夏樹著手準備會議用的電腦和投影機,在等待兩者開機的空檔,窗外隱約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下個瞬間,雨幕唰地一聲落下來,緊接著又是一記氣勢洶洶的轟雷。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夏樹俐落地搞定機材,照慣例打算泡壺咖啡。

 

等待的空檔中,她隨手拿出手機確認信件和訊息。沒有什麼特別的聯絡,和靜留的對話也停留在早上十點多。基於早上靜留一反常態匆匆出門,她僅短短地問了句「沒事吧?」,幾分鐘後收到靜留同樣簡潔的回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別擔心。」

 

晚上回家再說吧。夏樹漫不經心地這麼想著。然後雷聲又是轟隆一敲,延續得很長,震耳欲聾的聲響令她皺眉,正覺得這雷實在太近了──

 

下一秒,「啪」地一聲,除了自己手裡的手機螢幕還忠誠地亮著以外,工作室裡所有的電器同時沉默,陷入一片微妙的昏暗中。

 

「……」

 

真會挑,挑這種時候?自螢幕上抬起頭,夏樹長長地吁出一口氣。還好當下沒在處理什麼要緊的工作,否則對程式設計師來說,理智斷線的聲音簡直與此完全一致。

 

就著手機螢幕的光源,夏樹開了配電箱,將總電源的開關扳回去。然而室內並未如她預期重回明亮,英氣的眉蹙得更緊。心裡浮現幾個最壞的選項,夏樹耐著性子等了幾分鐘,還是完全沒有復電的跡象。

 

正打算下樓到管理室問問狀況,才一開門,遠遠就聽見樓梯間傳來懊惱的交談。「不行了,附近的變電箱被雷擊,大概一時半刻……」

 

夏樹瞄向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時間,隨後果決地開始翻找通訊錄,撥給等一會兒約好的客戶。也不曉得那天殺的變電箱要修上多久才能恢復供電,至少絕對不會是十五分鐘內,怎麼想都是擇日再約比較明智。

 

等待電話撥通的空檔,夏樹在心裡無意識地嘆息。說起來,今天到底是什麼氣場不對?從早上到現在,想喝上一杯咖啡居然這麼難啊。

 

還有,不只家裡,看來連工作室這邊也該認真考慮買UPS了。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靜留望了鐘一眼,早就已經到了下班時間。

 

窗外下著傾盆大雨,天空從過午以後就是那副模樣,顯得晨昏難辨。但是也多虧下下停停的暴雨,至少在方才數小時裡,和管理部與機電技師穿梭於斷水斷電的各樓層,逐一將管線給確實徹查過一遍時,不至於成為貨真價實的酷刑。

 

話雖如此,閉鎖的空間還是很沉悶。繼上午的兵荒馬亂後,身上的襯衫又濕了一次,簡直可以擰出水來,整個人微妙地狼狽著。靜留無聲嘆息,翻動桌案上等著她過目的文件,確定還有一些餘裕,她決定把這些東西留待明天處理,開始動手整理桌面,準備下班。

 

下定決心通告全社,今日出勤時間縮減兩小時,利用這段時間將社內上下的所有管線嚴格檢查過也許是正確的決定。早上財會部的事說穿了其實並不嚴重,進水的絕大多數是歸檔封存的文件,然而善後處理和清點損失就夠折磨人了,她不想再碰上第二次。

 

沒有特別的外務(也幸好今天沒有特別的外務),可一整天也就這樣泡湯了。

 

最後,收起眼鏡,她拎起公事包,熄燈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整個樓層已經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只剩窗外劇烈的雨幕洗刷著蟄伏在昏暗中的疲憊。

 

非常大的雨,世界彷彿一片白茫。等電梯的空檔,靜留偶然想起早上匆匆出門前和夏樹的對話。車由她開走了,雨下成這樣,不知道夏樹的工作結束沒有。外頭怎麼看都不是能騎機車的天氣。

 

她掏出手機,撥給夏樹,響了一陣後轉進語音信箱。

 

上車後,她又撥了一通,果然還是進了語音信箱。靜留放下手機,繫上安全帶,發動引擎。流利的車身切開雨幕,不出多久卻僅能擠仄在雨日下班的通勤車陣裡,時走時停。雨暈開了車燈的輪廓,猛烈地刷洗著視野所及的一切。

 

車停時,修長的指無意識地以規律的頻率輕敲方向盤,紅眸靜靜望著擋風玻璃外有限的風景。雨太大了,世界好像很遠。雨刷奮力揮舞著,雨聲震耳欲聾。

 

實在是過於潮濕的一日了。不期然地,靜留這麼想道。

 

 

 

第一次覺得騎著心愛的DUCATI是找罪受。

 

夏樹一到達家裡車庫,熄了引擎的當下,第一時間真的只能浮現這個感想。她下了車,拿下安全帽,人和車都濕漉漉地滴著水,各自在地板上留下一畦黯淡的水窪。

 

撥開沾黏在臉畔與額前的髮絲,才一舉起手,夏樹就知道自己從頭到腳濕得非常徹底。原先簡單率性的西裝外套、襯衫和牛仔褲吸飽了水,沉甸甸地黏在身上。

 

到頭來她只能在工作室附近隨意找一家咖啡館,靠著筆記型電腦和手機殘存的電量好不容易等到一陣雨停,趕緊牽了車想趁著雨縫殺回家,可惜事與願違。她甚至久違地刻意忽略了靜留的交代,讓時速飆到接近吃罰單的邊緣,才到中途,雨又不給顏面地落下來。

 

而且是打在身上會讓人覺得痛的那種,眨個眼她就全身濕透,連找個地方避雨的念頭也放棄了。

 

夏樹脫了溼答答的外套,拿在手上,正要離開車庫往電梯走的時候,她聽見熟悉的引擎聲由遠而近,車頭燈照亮微暗的空間,自己那輛被雨用力洗得幾乎都要發亮了的SUV帶著潮漉的水音和濕意駛進車庫。

 

靜留下了車,車門還沒關上,那雙沉紅眼睛已經仔細地將夏樹逡巡過一周,片刻後才好不容易無力地擠出一句:「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快上樓吧。」

 

「我可是趁雨停才出發的。誰知道騎到中途又下起來,不是我能預期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車門掩上的力道有點無精打采。一齊加快腳步走向停車場的電梯,靜留刷了卡,電梯門沉沉闔上的瞬間,倆人不約而同嘆氣。

 

上升的過程中,夏樹不經意望向靜留。

 

靜留閉著眼,眉目間有明顯的疲色。她用一隻手整理著襯衫的領,似乎試圖在維持整齊的同時也讓纖細的頸透透氣。亞麻色的長髮難得紮成馬尾,俐落的馬尾讓平時不容易看見的耳廓與部分後頸的線條溜出髮間。

 

翠色的眸停在靜留的襯衫後領。平整的領被水氣浸潤,沿著領緣幾乎劃分成深淺不一的兩種顏色。原本理應清爽的淺藍色襯衫背後整片濕透,成了帶著一點重量的色澤,貼在靜留直挺的脊背上,凌亂了整飭的線條。

 

「靜留,怎麼回事?妳的襯衫幾乎整件濕透了,不是淋到雨吧?」夏樹伸手,在盡量不讓靜留變得跟自己一樣狼狽的原則下撥齊她微亂的瀏海,發現她的髮間和自己的指尖一樣帶著濕意。

 

「不是,單純是因為剛剛幾乎有三個小時都待在沒有空調的地方。」靜留的手終於放開衣領,夏樹整理的指尖溜過她頰邊幾綹未往上挽的髮。

 

「早上先是辦公室淹水,下午又碰上大雨。今天還真是各種意味上都水氣過剩的一天啊。」

 

見靜留苦笑著這麼說,夏樹跟著微微一哂,指尖終於從亞麻色的髮梢上離開。的確是個水氣過剩,而且彼此都過得夠莫名其妙,夠糟糕,夠一事無成的一天。

 

然後叮地一響,電梯門開了。

 

進了家門,整個人還在滴水的夏樹等在玄關,靜留隨手將公事包擱在沙發上,先衝進浴室拿了條浴巾給她,「總之,先去洗澡,衣服我等等幫妳拿到浴室去。妳會感冒的。」

 

靜留說完就要轉身,那件大半個午後耗下來背後濕得幾乎成了另一種顏色的襯衫映進她眼底。夏樹一把捉住靜留。「妳一身汗也很不舒服吧?而且整件衣服濕成那樣,還一路吹著車上的冷氣回來,是不是?」

 

靜留沉默。

 

「靜留,聽我的。誰都不要等,一起洗最快。」

「──夏樹這色鬼。」

 

明明就有人的聲音聽起來很開心,但夏樹決定別在這方面多嘴。而且她真的想進浴室好好洗個澡了,全身上下溼答答的,非常不痛快,她相信靜留也一樣。

 

「真的不要?」

「……要。」

 

靜留回過頭,倆人的目光稍微擦了一下,立刻不約而同地失聲笑了出來。夏樹這才鬆開手,讓靜留回臥室去拿換洗衣物。等人進到更衣室,夏樹從浴巾裡探出頭,第一件事情是有些惋惜但乾脆地伸手去解靜留繫著馬尾的髮帶。

 

亞麻色的長髮傾瀉下來。靜留看她一眼,拉開她身上的浴巾,很快演變成誰先把對方剝光的無意義競賽。除掉彼此身上狼狽的要素,從黏滯的感受中解放,進了淋浴間,溫度適中的熱水傾瀉而下的瞬間,夏樹和靜留同時閉眼,舒舒服服地吁出一口氣。

 

然後,這次是靜留起的頭。夏樹眼也不睜,在淅瀝的水聲裡捉住誰想襲擊過來的手,她將那些纖長的指頭湊到唇邊,憑記憶與感覺吻上去,唇吻接觸到某種堅硬的、有著金屬質感的東西,她微微睜開眼睛,自己的唇一如預期印在靜留左手無名指的戒上。

 

氤氳的蒸氣裡,靜留任她牽著,輕輕笑了。

 

……其實,嚴格說起來,今天過得也許並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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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このあと滅茶苦茶セックスした)

(並沒有不要亂接TAG)

 

我他媽的都寫了些什麼(掩面)

 

另外像是辦公室因為飲水機管線壞掉淹水啦、大雷雨跳電啦

種種情節如有雷同,純屬事實,絕非巧合

絕對不是因為原PO的公司都遇過的關係(欸)

 

是說一開始我真的只是想寫辦公室因為爛理由淹水的超展開經歷而已

最後為什麼可以變成兩個人一起洗澡我也不是很瞭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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