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濃密竹影夾道的小徑上,一前一後走著兩道身影。月光很乾淨。
「到底沒事辦什麼試膽大會啊?大半夜的,乖乖窩在家裡睡覺不是很好嗎?」御幣有一搭沒一搭的扛在肩上,看上不去像這個結界的守護者,倒很像隨時預備找人打架的惡役,何況年輕的巫女臉上大部分時間總是那樣漫不經心的神情。
「不過,也算看到了有趣的東西可不是?」境界的妖怪慢悠悠地搖著手裡的摺扇跟在後頭,氣定神閒地微笑,一點也不像才剛剛經歷過一場彈幕盛會的模樣。
「如果不會死的人類算是有趣的話。」
「沒有興趣嗎?永恆的、不會結束的,原本和人類無緣的生命哦?」
「沒興趣。」
前頭淡淡地丟出一句回應,不要說是回頭,靈夢甚至連走路的腳步都沒有慢下來過。顯然對這個年輕的人類來說,比起探究不老不死這類話題,她比較在意能不能早點回神社好好睡上一覺。
——這種誰也不喜歡、卻也誰都不討厭的個性,有時候真是種困擾。
「靈夢,果然是不會為了什麼而停留的個性呢。」
紫自認為她還算懂得這個孩子,並不預期這一句話會讓靈夢有什麼反應;她當然更不會主動地去向靈夢索求些什麼,那不是她的個性。然而,走在前頭的巫女無言地放下了手中的御幣,腳步也慢了下來。
可是終究沒有停。紫也沒有選擇和她並肩。
她們又安靜地走了段路。風輕輕穿過茂密的竹林、竹葉婆娑的細碎聲響,以至於她們一前一後並不同調的腳步聲,在彼此一語不發的夜裡都聽得過於清楚。紫不免覺得今天的靈夢實在是過於沉默了些。
她看著一個月前曾在一起出門的路上不停地對她叨念著報酬,卻一樣在事件解決之後便安靜下來的靈夢,大概自己真的還算是欠這個孩子一些東西吧。紫微微笑起來,說:「啊啦,說起來還沒問過我具體要支付什麼報酬給妳不是嗎?」
「反正妳一向知道我要什麼。」走在她前頭的靈夢只是這樣說。
她望著靈夢,烏黑修長的馬尾隨著鮮豔的蝴蝶結在夜風裡輕輕飄動。風來,整片竹林沙沙響著,月色照出她們淺淡的影。紫伸出手,捉住了那個孩子身上其中一只寬大的袖,靈夢於是停下了腳步。
「可妳總是不願意真正從我這裡拿走些什麼,靈夢。」
——而妳明明知道我可以給,我也願意給。
靈夢抬起頭,沉默了一會。然後,這個纖細的孩子居然是握住了自己的手,轉過身來。秋夜清冷的月光照在年輕的博麗巫女身上,但她想那是靈夢第一次對她笑得那麼溫柔,掌心裡的溫度恆定適中,卻彷彿可以溫熱她並也灼傷她。
「我當然不拿。拿走的那些東西,對妳而言沒有什麼可以取代。拿走了,就空了。」
她也許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孩子的聲音也可以有這樣的溫度。握著她的那隻手先是微微收緊了,最末卻還是鬆開,而後從她的指間抽走了那只袖。她收手時只留下一把冰涼的風,那個瞬間紫於是懂了。
回到神社的這段路上她們沒有再說話,仍然是那樣一前一後,安靜而緩慢的步調。一直到了神社山腳下的鳥居,靈夢才又停下腳步,身後往神社的階梯漫長地伸展上去。那時夜已十分深了,月光卻正耀眼,照在面前的這個孩子身上,像夢一樣,反而使那張臉龐的輪廓模糊起來。
紫還是朝著那張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卻被月光照得太柔和的臉龐伸出了手,輕柔地,從頰上拂了過去。
「回去吧,靈夢。有個好夢。」
「……妳也是。」
年輕的巫女說。無聲地,握住了停在自己頰畔的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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