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報：多雲時晴時雨雪

預報：多雲時晴時雨雪

 

鍵盤的聲音有一搭沒一搭地響著。

冰綠眼睛依舊目不轉睛盯著筆記型電腦的螢幕；被爐裡頭，盤坐久了的雙腿下意識地改變坐姿，彼此的膝彎輕輕磕碰的時候，客廳裡正好響起沉靜古典的鐘聲，來自牆面上的老掛鐘。

「啊，不知不覺就這個時間了呢。」

靜留抬起頭，闔上平板皮套的上蓋，摘了眼鏡，隨意擱在平板上頭。果斷地離開暖和的被爐站起身，午後四點，冬日的陽光已經早早黯淡，她開了客廳的燈，朝廚房走時不忘隨口問一句：「晚餐想吃什麼？」

「都行。方便就好。」隔了一段距離，夏樹的回應挾著鍵盤的聲音一起傳來。

從前這麼問時總會老老實實點菜的，大概也是挑食的關係。不過在一起久了，或多或少也有了進廚房的機會，可以想像是自己覺得麻煩，於是也不想她費工夫，回答就自然而然變成了「都行。方便就好」──其實老老實實點菜還比較輕鬆些，以她而言，思考菜色這個程序本身才是最麻煩的。

特別是「都行」變成四人份的時候。雙親今天出門拜訪去了，但預定回家吃晚飯。靜留支著頰，決定總之先打開冰箱瞧瞧。

正是新年連假期間，知道她們照例會回來過節，冰箱不意外地盛況空前。依冰箱的內容物大致決定了晚飯的菜色，逐一將需要的食材挑出來，靜留又在冷藏庫前東翻西找了會，才默默關上了冰箱門。

從容有致的腳步踏在鋪木地板上，沿著廊下，地板的聲音一路傾軋過去，又傾軋回來。

這回換夏樹聞聲抬起頭。靜留正把隨意紮起的亞麻色長髮撥出圍巾外，空著的另一隻手上掛著牛角扣大衣和輕便的小提包。

「要出門？」

「到附近的超市買點東西，很快回來。」

「等我一下，一起去吧？我這邊快結束了。」

靜留微微笑了，自顧自套上大衣，扣好排扣。

「沒有要買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我自己去就行了。妳先把手邊的工作結束比較要緊，難得的連假，別糟蹋了。」

自營業很難有真正的假期啦──這麼咕噥著，原先銳利的臉龐哀怨地鬆懈下來。靜留不由得苦笑。給她買點慰勞的東西吧，好收買倒也算是優點呢。穿好大衣，拎著輕便的提包走向玄關，開門前她說：「那，我出門囉。」

路上小心。身後的客廳傳來夏樹應答的聲音，在凜冽的空氣中落定。午後的靜謐接著讓踢起腳架，踩下踏板，車輪悠悠運轉的聲響劃破。刮面的冷風撩動瀏海，自行車流利地穿過住宅區的街道，日光並不明亮，層疊積累的影卻已很有份量。靜留稍微瞇起眼朝遠方的天空望，不經意地想。

雲比她要快呢。

 

差不多就是手裡那罐熱玉米湯喝到一半的時候。

拎著購物袋和提包，等在超市外的屋簷下，細密斜織的濛濛水霧──可能是雨，可能是霰，可能是雪──遠遠地被一把傘撥開。靜留原先正要將手裡的鐵罐湊到嘴邊，眨個眼，那把撥開雨雪的傘已經來到面前。

傘下探出一雙不大高興的冰綠眼睛，還有略略凌亂的喘息。站到她身邊，先收了傘，夏樹信手撥齊鴉藍色的髮絲，沾上一點濕意，因而濡羽般鮮明地亮著。倉促的微喘間，靜留聽見她嘆了口氣：「沒帶傘的話，好歹打個電話回來啊……」

其實距離她買完東西，踏出超市的門發現下起急雨也不過才幾分鐘。靜留笑了，好整以暇地將還有半罐的熱玉米湯遞給夏樹。「總之，先休息一下吧。」

夏樹一向誠實易懂的眉心蹙成了不解的形狀，不過還是把溫熱的鐵罐接了過去。饒是不怕冷的她，在這種天氣裡，無意間讓雨雪沾濕的手心也是冷的。就在等她慢慢喝完半罐玉米湯的過程間，原本迷濛的水霧變得疏落。

遠方的天空是亮的。

正這麼想著，鐵罐扔進垃圾桶裡的聲響吸引了靜留的注意。夏樹接過她手裡的購物袋和提包，轉而將兩把傘交給她，說：「回家吧。這種天氣，冷著就不好了。」

回程路上，柏油路面濕了，車輪經過的時候發出潮潤的聲響。

替前座的夏樹撐著傘，另一隻手則圈著纖瘦的腰，聽她規律踩著踏板的聲音，靜留閉上眼睛，悄悄地貼上面前端正的背脊。鴉藍髮梢似有若無搔過頰畔，隱蔽在層層衣物下，隨著她每次踩下踏板而微微牽動的肌理。

不知不覺間，聽不到雨（或者是雪）的聲音了。

剎車的輕微慣性讓靜留稍稍向前。她在揉入冷空氣的凜冽餘香間睜開眼睛。收好傘，下了車，從放在車籃裡的提包中翻出鑰匙開門時，聽見後頭牽著車的夏樹瞪著陰晴不定的天空抱怨：「什麼天氣啊……」

從家裡到超市，騎自行車十分鐘不到的路程，唐突落下的雨又唐突停了。

「所以才沒打電話回去啊。稍微下一會兒就會停了，氣象預報也是這樣說的。」和夏樹一起把自行車牽回車庫，微濕的傘晾在一邊，靜留沒有漏掉她從車籃裡撈起購物袋時，看見袋中兩把新鮮水潤的大蔥時皺了皺鼻頭；又在覷見美乃滋瓶的瞬間，碧眼微微發亮的畫面。

──這些部分也真是老樣子呢。

「妳啊，太愛操心了。」靜留說。鑰匙插進鎖孔，發出喀鏘一聲微響，無礙地開了玄關的門鎖。

夏樹拎著購物袋，就只是故意擺出一副老大不高興的表情給她看，踏進玄關脫外套時冷不防應了一句：「偏偏就是有人會讓人操心啊。明知道有可能下雨也不帶傘。」

靜留不回嘴了，接過購物袋時只是笑。

……怎麼說呢，就是這些固執的部分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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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京都玩時騎自行車勇闖下鴨、上賀茂一代卻差點遇難的產物。

天氣本身是親身經歷。

雖然那個時候差點以為自己會冷死在上賀茂，不過這樣可以生出一篇也值了（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