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
視線是有溫度的。熨在肌膚上，暖得幾乎叫人微微生疼，讓人想起她的眸色。
換上一襲冰藍色的禮裝，蹬著長靴，那靴跟叩在大紅地毯上的聲響，聽起來也有一點她的味道了。夏樹挺直背脊，將視線固定在一直線延伸的紅毯前方，她知道自己只要再走上臺前寥寥的幾段階梯，終將抵達。
在她的凝望裡。
現在，換她身上雲集靈廟裡所有人的目光，一步一步走過靜留曾走過的路。登上臺階時，她看不見，但完全可以想像，可以感覺，那雙眼睛目不轉睛、眨也不眨地陪伴她一階、一階往上，去到真祖大人的面前。
她抬頭仰望她，她則抬頭仰望真祖大人的肖像。那慈愛的面容今日也在早春的陽光中清朗地亮。
身分換了，她站得比去年要近一些。將手貼上心口的時候她發現，真祖大人的眼神和微笑裡也許不單只是慈愛。此時此地，她在祂面前，的確感知到某種理解的諦觀與包容，於是她明白了自己為什麼站在這裡。
那個時候，她也在真祖大人的目光裡感覺到了什麼嗎？
夏樹深吸一口氣，開始宣讀誓詞。她聽見自己低沉的聲音在靈廟裡悠悠迴盪，專注、虔敬，或者臺下的她會另外聽出自己語氣中的感激，以及微乎其微的疲憊。其實眾目睽睽之下，這比想像中困難，想起去年此時她的聲音與身影，她不由得認為自己果然還是不及她。
然而她是下定了決心的。莊嚴的宣誓好好地結束了，惟獨聲音因緊繃而略顯喑啞。
她無從得知，那在旁人耳中聽起來是她經過淬煉，身心完整地打磨過的證明。對她而言，宣誓結束意味著她的到達，容許自己停步。如今她終於擁有回過身去的權利，微微欠身，向所有前來觀禮的人致意。
盛大的掌聲裡，她沒有猶豫，循著熨在肌膚上的視線筆直望去。她原以為或許會有些遙遠，但事實上意外地近。就在最前方，離階畔咫尺之遙的位置，那雙深紅眼睛和她無數次的想像終於完美重疊，燃燒般的眸色，目光流轉瀲灩的方式和她的記憶如出一轍。
夏樹聽不見全場的鼓譟。只有靜留無聲的唇語確實成為聲音。
「恭喜妳，夏樹。」
她說，然後那唇慣例彎成安靜優雅的微笑。她俯視，她仰望。在彼此的眼底，顏色迥異，但同樣榮耀而自由的水晶雙雙嵌在左耳耳際，正熒熒發光。
站在漫長階梯的終點，三月的風迎來，早春的加爾德羅貝寒意幽微，正適於冷卻。
從制高點往下望，寬闊的校庭在足下展開，枝梢上的新綠在日光裡悠悠伸展，一路朝她歸來的遠方綿延而去，鮮明地光亮著，像敘勳式最後深深凝望她的那雙眼睛。靜留終於對此時此刻自己站在這裡的事實感到放心。
這一年來，她想像過無數次，然後回來，親眼看她輕易超越自己無數次的想像。換上那襲冰藍色的禮裝，飾襬上的刺繡是她追上自己的證明，白淨整齊的襯衫配著筆挺的領帶，踏響長靴，理應只是初次披露，收束出來的風采已經很不一樣。
敘勳時將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是理所當然的。所以靜留便讓自己肆無忌憚地看。從出落得英氣煥發的臉龐，以至纖瘦高挑的身形，沉穩地邁步前進的方式。深紅眼睛一點一點描摹那些削除一切多餘的事物後完成的，銳利而凝鍊的線條，鉅細靡遺刻劃在心底，逐步置換她未完成的記憶和想像──
是的，她原先想過。曾經一直想著。她也許回來，也許不回來。
宣誓的聲音響起時，她略略詫異於那低沉的嗓音，於是就曉得這也是記憶中應當更新的事項。那略帶喑啞的語調聽上去像磨礪過度不小心留下的輕微擦傷，她望著端正直挺的背影，再更過去一些的地方，真祖大人的柔和笑容現在看起來倒像苦笑了。
列席於她的敘勳式，靜留知道自己當初的預言是正確的。冰雪的銀水晶那麼純粹奪目，那孩子值得滿場幾乎要將人洞穿的讚嘆與仰望；同時她清楚感覺到因那份輝煌而生的不悅。有那麼一瞬間，靜留的確希望這是只有她與她的式典。
無論如何，現在她擁有這麼想的權利了。問題在於，那孩子還願意讓她擁有這麼想的資格嗎？
靜留轉身，令長靴悠然叩響，離開靈廟後方賓客與一般學生禁止進入的區域。一如預期，自己的身影出現在靈廟前的廣場上的瞬間，又是一陣騷動。她熟練地將所有的注目與吵嚷放在一邊──眼神彷彿在說今天的目光焦點不該是自己──踏著一貫從容的步履走向目標。
靴跟清脆地響著，僅只如此便讓興奮地擠在廣場上的後輩們乖乖讓出一條路。伴隨無數晶亮憧憬的眼神和竊竊私語，群眾開海般往兩邊散，或許聽見了腳步聲，原先正被後輩們圍得水泄不通接受祝賀的當代銀水晶抬起頭，不遜新綠的蒼翠眼睛精準往她的方向投來，就這樣停住了。
竊竊私語裡開始挾雜著後輩們開心得不可自抑的細聲尖叫，靜留讓靴跟篤定的聲音壓過那些聲響。她察覺一個人的冷卻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燃燒的紅眸和那孩子藏在蒼翠澄澈的眼睛深處，因她的眼神而平靜的熱狂是真的。
去到她面前，靜留這才發現，離開時還矮上自己半個頭的孩子幾乎已經追上她，確實是那麼修長漂亮的身形了。其實她多麼想伸手，然而眾目前的距離那麼困難，她只得停下腳步；取而代之有相似的靴音叩響，夏樹朝她靠近一步，然後世界瞬間只剩一種聲音。
「──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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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追槍彈Ｖ３＋拚進度＝精神力死亡。
是的槍彈Ｖ３出了所以更新會變慢喔（誠實）
看啊！我買的股票又變成滿牆的壁紙了（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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