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訊息已讀


「欸,說真的,海塔你沒事吧……?」

當芙莉蓮兜頭迎上翻動髮梢的凜冽夜風,忍不住將臉更往圍巾裡頭縮,連手都乾脆一併插進風衣口袋裡時,欣梅爾的聲音從肩後傳來。她回過頭,正好看見艾冉一手帶上餐廳的店門,另一隻手抓住踏出店裡的瞬間就身子一歪險些要仆街的海塔。

「可能……有事……」

慢了好幾拍,直到被欣梅爾和艾冉扶到一旁的長凳上,海塔瀕死的聲音才給出很快被街道上熱鬧的節慶氛圍給淹沒的答覆。

「這樣啊,有事啊。」
「不是都叫你自己節制了嗎……」
「挑食的酒鬼。」

圍在醉鬼旁的三人看起來倒也沒有特別困擾的樣子。是的,儘管不想,依然也習以為常了。總之先讓海塔坐下來休息一會兒,欣梅爾接著消失在人群中,不到十分鐘後熟門熟路地拎著一瓶礦泉水和三杯熱可可回到他們面前。

從欣梅爾手裡接過溫熱的紙杯,各自在海塔身邊揀了空位坐下,四人肩並著肩喝著熱可可──只有俯著臉垂下肩的海塔手裡拿的是開了瓶的礦泉水──芙莉蓮不意想起,這樣的感覺已經睽違好些年了。隻身旅居海外的這幾年,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她幾乎沒怎麼在過節。

海塔要恢復到勉強能走路估計還要一些時間,所以她倒也不怎麼急著喝完手裡那杯熱可可。芙莉蓮靠上椅背,交疊起雙腿,漠然地注視著光燦的街景時,餘光正好覷見身旁的欣梅爾放下紙杯,不著痕跡地瞥了左腕上的錶一眼。

「芙莉蓮,妳先走吧。再坐下去就晚了,而且妳開回去也要一點時間不是嗎?」
「嗯?還好,又不是小孩子了,老師才不會管我這種事。是說乾脆由我送海塔回去算了?你們今天都沒開車吧。」
「想說肯定會喝個幾杯嘛。」
「難得大家又能聚在一起吃頓飯。」
「……但我沒有自信不會吐在妳車上欸,芙莉蓮……」
「當我沒說。」

一邊喝著熱可可,一邊不忘三不五時幫海塔拍背的艾冉盛大地嘆了口氣,淡定地轉向其餘兩人。

「等等我送海塔回去就好。」
「你一個人沒問題嗎,艾冉?」
「反正只要等到海塔勉強能走就行了。再怎麼說,吐在計程車或電車上總比吐在芙莉蓮車上好吧。」
「我覺得都不好就是了。」

說是這麼說,到頭來還是所有人一齊等到了海塔勉強能站起來自力行走,目送艾冉扶著蛇行的海塔上了欣梅爾幫忙叫的計程車,直到車燈消失在街角,芙莉蓮拂開頰畔被夜風吹亂的白髮,重新轉向欣梅爾。

「那欣梅爾呢?」
「還不到末班車的時間,應該就搭車回去吧。」
「送你一程?反正不差那點時間。」
「身為男性,實在不覺得自己應該成為女孩子深夜在外遊蕩的原因耶……」
「所以我正試圖快點到家啊。」

而且好冷。依稀聽見她這麼嘀咕,也不等欣梅爾回答,芙莉蓮已經縮著脖子,重新把手插進石色的風衣口袋裡,自顧自向前走了。他只來得及捕捉到她耳際的鮮紅耳墜,以及那頭隨興地散在身後的白銀長髮在她轉身時輕輕搖曳的弧度,再看過去,留給他的已經只剩色澤淡漠的背影了。

他果然是沒辦法拒絕她的。欣梅爾想。他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海塔應該還好吧……總覺得今天是認識他以來最誇張的一次。」

睽違已久地坐上她的老Porsche的副駕駛座,欣梅爾才繫上安全帶,就聽見旋轉車鑰匙發動引擎的芙莉蓮難得地與引擎一同打破車上的沉默。其實坐上這個位置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欣梅爾依然曉得芙莉蓮開車的時候大抵維持沉默。本來就是話不多的一個人。她說她喜歡用這段時間思索。而他喜歡她思索的表情,喜歡她開車的樣子。

「有艾冉送他回去,沒事的。他八成只是對大家可以像從前那樣聚在一起感到非常高興而已。他把他不愛吃的蔬菜挑到妳盤子裡的時候看起來超開心的。」

想起早些時候餐桌上好久不見的畫面,欣梅爾忍不住笑了起來。那雙筆直注視著擋風玻璃前方,剔透晶瑩如海藍寶石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浮現了思索的神色,芙莉蓮沉默了一會兒,說。

「……你不也一樣?」
「是啊。我也一樣。」
「為什麼?」
「因為終於能當面和妳說聖誕快樂了啊。」

他與她的視線在後視鏡裡對上。無限接近透明的薄淺蔥色眼瞳純粹只是困惑。

「說聖誕快樂……欣梅爾的訊息每年都在跨日的時候就到了吧?」
「原來妳有看到啊。這類節日的祝詞傳給妳老是像石沉大海,抓不準妳到底有沒有看到呢。察覺訊息終於變成已讀都是下次再傳訊息時的事了。」
「重要的訊息我姑且會回覆好嗎。」
「但這類訊息都通知看過就算。」
「…………」

默認。其實他們也習慣了。畢竟不是第一天認識她,早就知道她不怎麼耗費時間在社群網站或通訊軟體上。況且,真的想找人的時候,打通電話還是找得到人的。到頭來也不是究竟找不找得到她的問題。深知她個性的欣梅爾只是笑。

「看吧。所以終於能當面和妳說聖誕快樂,不是很開心嗎?」
「……這很重要?」
「很重要。」

車停在紅燈的路口。看不太出情緒的海藍寶石色的眼睛轉向他,欣梅爾依然微笑,不閃不躲,看著倒映在芙莉蓮剔透眼底的燈色由紅轉綠,融進她漂亮的瞳色裡,那隻手起步打檔的樣子還是俐落淡然,不過欣梅爾並未錯過她重新轉回前方時,微乎其微地聚攏起來的眉心。那是她苦惱的表情。

「欣梅爾果然很難。我不懂。」
「能讓天才感到困難是我的榮幸。」
「這不是稱讚喔。」

欣梅爾的笑聲落定後,車內這回真正落入了沉默。不意外地,芙莉蓮的側臉透出了淺淺的思考的神色,在安全無虞的範圍內靜靜地沉入了自己的世界。欣梅爾從不問她在想什麼。他只希望她的世界自由而完整。

最終,直到她的老Porsche停在他家門前的路肩為止,他與她沒再有過對話。車入了空檔,但那雙透明的眼睛透露出的思索並未跟著停下。欣梅爾很清楚,他並不擁有她沉浸在思考盡頭所追尋的答案,他能給她的答覆只有一個。

「噯,芙莉蓮。」
「嗯?」
「聖誕快樂。」

他說。果然還是摸不著頭緒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放棄了,那雙酷似海藍寶石,色澤剔透綺麗得難以言喻的眼睛從泅游的思緒裡上了岸,只是風平浪靜地注視著他。

「……聖誕快樂。」
「謝謝妳送我一趟。」
「嗯。」
「到家後告訴我一聲,打通電話或丟個訊息都行。」
「時間可能很晚了喔?」
「無所謂。還有啊──」
「?」

欣梅爾解開安全帶,將手搭到了車門把手上。

「不特地回覆是沒關係,但往後收到這類消息啊,最好還是及時讓對方知道妳看過了喔。海塔和艾冉都不知道跟我抱怨過幾次了。」
「結果還不是按時照寄不誤。」
「因為很重要啊。」

他開了車門,將身子探出車外前,最後一次轉向她。

「晚安,芙莉蓮。」
「晚安,欣梅爾。」

目送銀色的老Porsche那標誌性的車尾輪廓消失在夜色裡,他想,對他而言,果然沒有什麼比祝福不再有時差這件事還重要。



在換日前回到家,芙莉蓮進門時,客廳的壁爐燒得正旺。她褪下風衣和圍巾,整個人立刻貓也似地被暖源吸引過去,蹲到溫暖明亮的火堆前,將手提包隨手往身側一放,暫時閉上眼睛。

「回來得意外地早呢。」

挾在柴薪爆裂的乾響間,聽慣的聲音在身畔無預警響起。總覺得弗蘭梅的語氣聽起來像揶揄,芙莉蓮微微睜開眼睛。

「又不是小孩子了。」
「這時間就到家了,當然還是小孩子吧。」

和她不同,冬日裡大多仍暖呼呼的手從頭頂落下,輕緩地爬梳過她隨意散開,不假任何修飾的白髮。芙莉蓮仰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另一隻手端著熱紅酒的弗蘭梅俯瞰她的表情果然是揶揄的樣子。

「說過好幾次了,不要摸我的頭啦。以為我都幾歲了啊?」
「都幾歲了有差嗎?到家進門了還不是連個招呼都不會打,不覺得欠我一句話?」
「聖誕快樂?」
「不對吧。」
「啊。」

終於擋開那隻儼然把她當成小孩子看待,摸她的頭摸個不停的手,芙莉蓮這才意識到她忘了。不,大概也不是忘了,只是一個人在外住了好幾年,畢竟沒有自言自語或對空氣說話的癖好,搬回來的時日還不足以讓她重拾習慣。

「……我回來了。」

輕哼一聲,弗蘭梅的手這才滿意地離開,坐回壁爐旁的單人沙發上,撈起壓在邊桌上頭的書。而意識到自己並不只忘了這件事的芙莉蓮索性在壁爐前抱著膝席地而坐,從包包裡翻出手機,傳了簡短的訊息給欣梅爾。

到家的訊息後頭很快標上「已讀」。海藍寶石色的眼睛捕捉到這一幕,也沒多想,就將手機放下,重新轉向面前壁爐裡跳動的火焰了。她一向不怎麼去考慮欣梅爾的事。很久以後她才曉得那是信賴。

烤火烤得整個人暖酥酥的,終於心滿意足了,芙莉蓮這才撈起手機和到家時隨手就丟在身旁的手提包,準備上樓洗澡。螢幕感應到她的動作,自動亮起,她發現通知欄被塞得密密麻麻的,本來下意識想忽略,最後還是點開了。

「「「聖誕快樂。」」」

欣梅爾的訊息老樣子準時在午夜十二點抵達,隔沒幾分鐘是海塔跟艾冉。芙莉蓮沒有回覆,關了通訊軟體,熄掉螢幕。走上樓梯的過程中,手機還是震個沒完,她沒有刻意再去看。

只是,她總感覺,手機那頭的欣梅爾在這當下大概笑得很開心吧。不知怎地,她就是有這種預感。



2023.12.25



我都還沒決定我該走正道還是該走邪道要不要靈魂拷問自己就先看到了這樣的幻覺,一定是推特上各路大佬的現paro圖太香的關係。

不重要的小設定之一,芙莉蓮的監護人是芙蘭梅。
不重要的小設定之二,芙莉蓮開的是Porsche的老 911,弗蘭梅換下來的車。
不重要的小設定之三,芙莉蓮和師祖彼此互設為通訊錄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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