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眼時花開得正過。曾幾何時她再睜眼時,花已開始謝了。
先前猶覺得餐桌上的薔薇紅得甚至連吸血鬼都感到刺目,如今坐到桌旁,卻感到薔薇的紅顯然少了幾許明豔。忍著呵欠,把面前的報紙又翻過一頁(不趁現在隨便翻一翻,等等就被咲夜順手拿去擦窗戶了吧),將新聞內容拿來佐早餐的蕾咪莉亞啜著紅茶,忍不住皺起眉。
「所以,開得亂七八糟的那些花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就是那麼一回事囉。不是和您說了嗎,放著不管早晚也會謝的。」
確實只是花開得太過了一些,感受不到任何危險性。家裡人幾乎都不當一回事,最後只有姑且聽說這算異變的咲夜向她告假一晚出門晃了一趟,但到頭來也只帶回這樣曖昧的答覆,還有滿手開得撩亂的花。獻給她的白薔薇還開得好好的,裝飾在她房間床邊的玻璃花瓶裡,不過大概也不久長吧。她想。就是這樣的東西。
漫不經心的視線繼續追著報紙上的文字,她拿起司康和抹刀,在切開的夾縫裡填進滿滿的草莓果醬,聊以填補面前的紅薔薇欠缺的幾許深紅。慢條斯理地咬了口司康,纖細的指尖敲了敲令她在意的幾行描述,蕾咪說:「就因為跑到了無緣塚和三途川去,回來才一聲不吭?聽好了,咲夜,那可不是什麼活人該隨意出入的地方喔。」
雖然家裡的女僕長基本上強得不像人就是了。
「哎呀,您擔心我嗎?」
「……總覺得非常可以體會養的寵物會到處亂跑的主人的心情呢。咲夜也想像一下怎麼樣?」
「您多慮了。反正春雪異變時早就連冥界都去過了不是嗎?」
「我可不記得妳在冥界遇過死神和閻羅。」
「這個嘛,真要說來是比亡靈棘手一點沒錯。特別是閻羅。」
「剛剛話不是還說得很滿嗎?」
「因為很囉唆呢。動手前後都被說了一頓。」
真難得,居然對她的從者有意見。她自認一路以來給這孩子的教養是無可挑剔的呢──知性,瀟灑,完美。頂多是越來越沒大沒小的部分需要再教育吧。享用完熱騰騰的司康,隨手拈起餐巾,深紅眼睛促狹地投向隨侍在身後的從者,蕾咪不懷好意地笑了。
「哦?我倒是很好奇咲夜被說了什麼。」
「嗯,對人類太冷淡了。」
「畢竟是惡魔的女僕嘛。對人類冷淡有什麼關係,對惡魔溫柔就好啦。」
「還說這樣下去可能很難渡過三途川之類的。」
「現在就談這種事還太早了吧。妳會在意?」
「不。老實說只覺得閻魔在對牛彈琴。我何必在意能不能渡過三途川這種事?」
那雙手接過喝空的瓷杯與茶碟,重新將紅茶倒滿的樣子,沒有一絲多餘。或者該說,她整個人都是。視線的意味是自哪一個剎那從促狹轉變成迷戀的,肯定連嬌小的夜王自己都不曉得。
略略欠身,恭敬地將茶碟奉回她面前,她完美瀟灑的從者只是淡然地微微一笑,說:
「──我的靈魂是您的東西吧。」
啊啊,難怪什麼也不說,只在回家時從滿手的花裡抽了一枝白薔薇給她。因為就是這麼理所當然的事罷了。這下是追問的她不識趣了呢。一向傲慢、尊大的深紅惡魔滿意地笑了。
「不愧是咲夜,很明白嘛。」
「您過獎了。」
「那麼,我就特地告訴覺得閻魔囉嗦的妳一個好消息吧。」
疊起不再具有意義的報紙,她靠上椅背,愜意地交疊雙腿,朝站在餐車旁的咲夜招了招手。優雅頎長的身影不疑有他地站到她身側,心愛的從者今天正巧選擇了打領帶莫約也是某種命運,不意間這麼想著,蕾咪伸出手,一把抓住那條筆挺的朱殷色領帶,朝眼前一扯。
吻有著草莓果醬的餘韻,微乎其微地酸,不過整體而言仍甜滋滋的。還有一些薔薇隱微的香氣。她喜歡的味道。
「惡魔呢,基本上不可能是什麼心胸寬大的性格。所以,誰管閻魔或死神對妳囉嗦了什麼,十六夜咲夜永遠都是蕾咪莉亞.斯卡雷特的東西,妳的身體,妳的心,妳的靈魂,妳的全部。妳哪裡都不必去,也哪裡都去不了。」
在騎士的唇上,夜王狂妄的笑更深了。
「──只有這裡是妳永遠的末路。」
惡魔在人類的耳畔輕聲囁嚅。蕾咪莉亞讓十指盡情地沒入索性在她面前屈膝半跪下來的從者那頭漂亮的白銀髮絲間,愛憐地將那銀器般精巧的身影深深擁在懷裡,聽見咲夜的聲音在最接近心臟的位置響起。
無上的榮幸。咲夜說。
2021.10.03
十年前想了很久沒有寫的花映塚AFTER十年後終歸是要來還的。
おぜう規定的命運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雖然看待花映塚的對話的角度完全不一樣了,但管他的,香就是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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