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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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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必須寫在前頭。
每次都要標警語的日子差不多也該結束了吧!!!
總之老樣子
本文CP涉及『AI:夢境檔案 涅槃肇始』主要核心詭計
(Code Name:老鼠&兔子,看不懂強烈建議直接上一頁)

不建議未通關玩家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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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主瑞希討厭醫院。

和妹妹相偕踏出家門時,是平靜的陰天早晨。灰濛濛的天空不特別明亮,不特別陰沉,像她的心情,或者她懷抱的期待。她早在很久以前就學會了將期待拿捏在最低限度(她不很想深究,但她猜妹妹或許也一樣),因而今日她同樣不例外地以這樣的情緒鑽過醫院的大門,完成一切爛熟得甚至無法再令她感到煩躁的手續,和妹妹在候診區的長椅上並肩坐下,默默地各自掏出手機。

等待的期間,她和瑞希彼此默契地沉默著,一向話就不多的丸子更不用談。她想大概是清晰地意識到目前正身處醫院的關係。縱使擁有不出聲也能交談的手段,在這個彷彿將人當作物件想盡辦法修理完善的場所,開口應該談論些什麼從來就不容易衡量,再說她肯定還被歸類在特別難修好的類別。

總是醫院,提醒她的瑕疵,她的缺陷。

和安靜地捱在她身旁的瑞希一樣,隨意握在左手裡把弄的手機也顯得沉默,解接有時會錯覺那就是一種默認。公務和私人群組難得同樣地沒有動靜,毫無營養的各式社群網站已經反反覆覆逛過兩輪,她正猶豫是不是該白費氣力將所有APP從頭海巡個第三次時,空蕩的右手不意被身畔的瑞希伸手握住。和妹妹相比,她的手心偏涼,微微地出了一層薄汗,肯定不是多舒服的觸感,她顧慮著瑞希,然而那隻握著她手心的手只是篤定地收得更加嚴密。

解接熄了手機螢幕,轉過臉去。瑞希的側顏幾乎隱沒在刻意放下遮住左眼的瀏海和眼罩後頭──她倆今日都休假,瞳絆昨日下班後就跟著今天有外勤的伊達回老家去了──以致她讀不太出表情。那隻沉灰眼睛的視線似乎還落在自己的手機螢幕上,拇指偶爾滑動畫面,解接瞄了一眼,似乎在看信,她猜是趁隙在處理雷姆尼斯的公事。

『不是說了嗎,早起也只會陪我在醫院白耗嘛。在家睡晚一點不是比較好?妳下午還有課吧。』
『反正已經很習慣早起了,公務員就是這樣的作息啊。』

可妳同時也是大學生吧……搶在解接吐槽的念頭明確成形以前,瑞希的拇指一滑,關了收件匣,也跟著她熄了螢幕。那張名符其實與她從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龐倒映在手機一片漆黑的鏡面上,淺淺地微笑了起來,非常柔軟的表情。

『而且,怎麼說呢,幾次下來就是有這種感覺。不能放解接一個人在醫院。』

瑞希小心翼翼地握著解接的手,抬頭仰望半空。倒映在小小的手機螢幕上的臉龐失卻了蹤影,她只能再一次注視瑞希隱沒在瀏海與眼罩後的側顏,鮮明的表情又重新變得曖昧。她其實不喜歡看到這樣的瑞希。

『因為,解接待在醫院的時候,總會露出想要粉碎的眼神。』

她靜靜地摩娑著瑞希溫暖的手心,垂下自己冰藍與沉灰色的眼睛。並不是為了遮掩,而是一種憂傷的肯定。她很清楚,她瞞不過瑞希──那就是另一個自己。

是的。在這個蒼白的場所,她想要粉碎的東西何其多。

解接曾以為,自己今生最討厭的地方只能是那間研究所了。但大難不死的老鼠拚上法螺鳥眼裡不值一哂的一條爛命,護著兔子,從實驗室裡倖存下來,見識過更廣大的世界後,終於察覺自己同等,甚至更加厭惡的地方其實是醫院。

最初她想粉碎的,只是不講理地降臨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和缺陷。醫院之於她總是與瑕疵,與缺陷,與痛苦,與無止境的壞消息直接連結。假使這一切僅及於她自己,她或許還能說這類粉碎的願望單純而容易。曾幾何時,她在這個蒼白的場所領受到的痛苦和壞消息事與願違地輻射出去,終於還是擴及了她最最鍾愛的寶物。聽說瑞希失聲入院時她同樣一夜無語;聽說瑞希右腿中彈時,除了痛苦和壞消息以外,粉碎那些傷害瑞希的由來的衝動第一次讓她質疑起自己作為一個人的資格。那樣的質疑在她十八歲那年,在這個未曾有過好事發生的場所飆升到極限。聽說被捲入爆炸的絆往後將再也不能自力行走,而瑞希失去了左眼的時候,她正同樣深陷病床,在反覆間歇的發作和劇痛間朦朧地仰望甚至已然無法稱為陌生的天花板,終於明白她想粉碎的東西太多了,她做不到。

她無法粉碎絆和瑞希受到的傷害,無法粉碎那個戴著鐵面具的男人,更無法粉碎瀆職的同事。擁有一身超人般的怪力也不足以抵抗整個世界排山倒海而來的惡意。她能做的只有哀求,以一個純粹的女兒的身分對母親哀求。當她懷著殘破的心臟,在養母無言的帶領下悄悄去到瑞希沉睡的床畔,她站在妹妹面前,第一次被一種無從反抗的深刻恐懼和悲哀兜頭吞沒。

「噯,媽媽……只因為我們共有同一個名字,所以也必須共有一樣的命運嗎……?」

解接記得,結束過於短促的探望,回到自己的病房後,她只是茫然地坐在床緣,在一片夜暗裡彷彿夢囈般這樣詢問母親。面前的媽媽沒有回答她,僅是輕聲呼喚:

「瑞希。」

只那麼一聲輕喚,眼淚立刻在她眼眶裡開始打轉。她聽得出區別,媽媽呼喚自己和呼喚妹妹的名字時的方式,三個短短的音節間不同的抑揚和語氣,那樣微小但明確的差異幾乎在那一刻令她崩潰,眼淚簌簌落下,瞬間就演變成了號哭。她不需要這個名字,她需要的是完好的、無缺的瑞希。假使她毫不保留地將名字也給予妹妹,瑞希是不是就能重新變得完整?

妹妹近在眼前的那張側臉就是答案。瑞希曾和她坦承,其實不是很喜歡自己戴眼罩的樣子,可事到如今也興不起把瞳絆以外的東西放進左眼窩的念頭。明明是那麼可愛的一張臉蛋,放下瀏海、戴上眼罩以後,縱使本人沒有那個意思,總歸還是隱約洋溢著一股剽悍的氣息,莫名地有魄力。中學時代的瑞希似乎很常被身邊的人這麼說;年少不懂事還在熊倉組廝混時,萊恩也曾這麼評論當年的石英。而現在的解接已然明白,那純粹不過是受過傷的人獨有的氣場罷了。

『有什麼辦法?因為,這個地方對我而言,從未有過好事。』

到頭來,暮主瑞希能粉碎的只有她自己。花了十八年的時間認清這個事實,最單純的粉碎的願望於焉降生。她可以不惜身命,可以粉碎,只要瑞希能夠不再受傷,只要瑞希能夠免於繼續與她共有一樣的命運。

諷刺的是,她的祈禱從來不曾實現,夢囈般對養母提出的問題卻成了預言。六年後,她在ABIS的新進人員名單上看見不能再熟悉的名字與不能再熟悉的面孔,當場氣得和媽媽大吵一架,雙方幾乎冷戰了半個月。二十四年的人生裡最痛苦的那一夜歷歷浮現在眼前,她多麼害怕那股既視感會成真,在瑞希身上重蹈覆轍。

『我不是不懂解接的心情。我也不喜歡醫院,從小到大來這裡報到幾乎不會有什麼好事……但也有過例外。』

還記得二月十五日那天的事嗎?後來我們不是一起被抵達現場的BOSS趕上救護車,叫我乖乖到醫院處理槍傷?雖然三兩下就被包紮好踢出急診室了,在急診室外頭的長椅上坐下來休息以前,還真的沒空意識到自己有多狼狽。襯衫因為汗和血黏在肌膚上,制服被血汙弄得髒兮兮的,整個人灰頭土臉。那時解接看不下去,不是拿了手帕替我擦臉嗎──

她當然記得。肯定一輩子都會記得。她在瑞希面前彎下身,仔細地將那張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臉龐盡可能抹乾淨,放下手帕的瞬間,她忍不住閉上眼睛,以自己的額輕輕抵住瑞希的額。她並沒有去看瑞希的表情,她猜瑞希有麼一剎那感到吃驚,可始終沒有迴避。睽違六年,她在同樣的場所因不同的理由而決堤,這回她朝妹妹伸出了六年前站在病床前沒能伸出的手,給了瑞希相隔十五年的擁抱。

「……解接好溫暖。」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瑞希輕聲這麼說。十五年過去,當時還那麼小,被她抱在懷裡時勉強只能圈住她脖子的那雙手,如今已能輕鬆繞到她身後,穩妥地以完整的擁抱回應她了。

『那時我第一次知道──啊,醫院這個地方,確實也是有好事會發生的。』

瑞希轉向她,沒被瀏海和眼罩遮住的右半臉龐笑得那麼篤定,沉灰眼睛明亮剔透如昔。在那樣的笑容前,她眼神裡為心愛的水晶粉碎的願望是消失了,或是益發凝結成堅決而不容一絲雜質的結晶,解接並不曉得。

『所以,在解接身上一定也是這樣的。』

候診室外的螢幕跳了號,她聽見開門的護理師呼喚自己姓氏的聲音。是瑞希先站起了身,順勢將她從椅上一併拉起,她看著妹妹頭也不回地拉著她的手朝診間走的背影,一樣不曉得會有什麼消息或宣判在等待她們。

她只曉得,她相信瑞希。



伊達瑞希果然也討厭醫院。

目睹肉眼清晰可見的針頭沒入解接纖瘦的手臂時,兩張輪廓一致的面容不約而同以一樣的神情皺起臉。她猜解接的臉色搞不好還比她好看一點。總之瑞希明確感覺那針筒就各種意義而言都像捅在自己身上,甚至令她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今天的自己湊巧只有一半的視野。

她下意識握住解接沒捱針的另一隻手,那張某種層面上看得不能再熟悉,只是比自己再更像大人一點的面孔略略轉向她,微微苦笑。

「原來瑞希怕針?」
「才沒有。」

她鼓起臉頰。其實看完診後,她們收到的消息並不壞,甚至值得期待。純粹是不喜歡的果然還是不喜歡罷了。更重要的是,時至今日她終於發現,那些在這個場所度過的記憶固然令人不快──好比失去聲音;好比右大腿被神經病開槍留了個洞,以致她暫時只能依賴輪椅和拐杖;好比在眼球摘除手術結束後的頭幾日,偶爾自空蕩的左眼窩流出模糊的血淚──但都比不上親眼目睹肉眼清晰可見的針頭沒入解接纖瘦的手臂時,瞬間湧上心頭的那種複雜的感情。

而且解接這回還不是只捱一針而已。針筒活像捅在自己身上的體驗當場又重複了一次,勉強認真聽完注意事項,和醫師約好半個月後的回診時間,等著拿藥時,瑞希已經感到筋疲力竭。她更徹底地理解了她與解接為什麼討厭醫院。

「以後回診還是我自己來就好了吧?」

在藥局前等待的空檔,解接順手將沾了一丁點血跡的棉花球扔進垃圾桶裡,隨口這麼問她。

「不行。而且BOSS說解接是逃院慣犯,特別交代我盯緊妳。」
「才不是。當時溜出醫院是因為事態緊急……」
「解接有沒有想過自己當時的狀況應該更緊急?都意識不清了,我簡直不敢想像解接當時要是沒有湊巧碰上瞳老師,狀況會有多糟。」

領完藥,漫步穿越醫院的大廳,沉灰右眼瞄向身畔,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孔露出無法回嘴的尷尬表情又是另一種複雜的心境,不知怎的連自己都有種敗北感。她當然想看面前的這張臉龐笑(嗯,那可是自己六年後約定的美貌)。然而瑞希已經明白,這種時候她絕對不能給出讓步的餘地。

唉,真的沒有自覺呢,這個人。明明就是擅自消失的慣犯。

「好好好,是我的錯。往後回診也拜託妳囉?」
「除了回診以外還有回程,我不想讓剛捱完兩針的人騎車。鑰匙交出來。」
「我不覺得讓獨眼龍大學生騎就比較好欸。」

看著掛在解接指尖搖晃的車鑰匙,瑞希再度鼓起頰。結果解接只是伸出手,輕,但絲毫不客氣地捏了捏她的臉。

「乖,不要鬧脾氣。找個地方吃午餐吧,等等我順道載妳去上課。」

瑞希當然不可能拒絕這個提案。儘管在同一個職場工作,除卻週末,她們其實意外地沒有什麼機會能像這樣一起吃午餐。雙雙身為信奉「案子是用腳辦出來的」這個信條的ABIS搜查官,中午時段大多正各自出外值勤(或者她有課沒進ABIS總部),鮮少有機會待在一起吃飯;就算恰巧都進了辦公室,基本上也沒有那種閒工夫讓她們細嚼慢嚥吃完一餐。

還不到正午時分便得以和解接鑽進相對閑靜的咖啡廳,挾著同一張餐桌坐下,悠悠哉哉地經過一番討論才決定點餐。瑞希小口喝著熱呼呼的焦糖瑪奇朵,沉灰右眼不意瞥見對座的解接放下手裡那杯摩卡,隨意以舌尖抿去沾在唇上的少許鮮奶油的瞬間。

「咖啡。自己節制喔。」
「我知道啦。」

解接拄著頰,只能苦笑。那漫不經心地將臉轉向窗外,純粹讓丸子倒映著往來的行人與街景的樣子,終於給了瑞希她們今天休假的實感。不需要像平時一樣在意短暫的午休時限,還能交換彼此點的焦糖瑪奇朵和摩卡分別小試滋味,慢條斯理地吃完附餐沙拉,認真地埋首於以叉子和湯匙好好捲起每一口拿坡里義大利麵,最後甚至意猶未盡地又點了份鬆餅和解接一塊兒分掉,並且不忘確實地替每樣東西好好拍了照,一口氣曬到社群網站上。彼此的帳號下,對方正在滿喫休假的得意表情自己看了都覺得非常欠揍,重點是還故意一起發,沒良心乘以二。

心滿意足地享受過休假日的午餐,推門走出店外時,午後的天色已不再曖昧,揮別了整個早晨那種不晴不雨的狀態。瑞希抬頭仰望,春日的陽光從雲隙間灑下,她稍微瞇起右眼,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真希望掛在自己肩上,塞著厚重的原文課本和平板的背包只是錯覺。

「突然間是怎麼了?」
「沒有啦,就……」

她還在猶豫著該不該老實招認,解接已經伶俐地瞇細了那雙漂亮的異色瞳。

「天氣很好,為什麼我得去上課?是吧。」
「不要用Wink Psync偷掃,好詐。」
「我才不會在這種事上浪費丸子的電量,最好我看不出妳在想什麼。」

所以才說解接很詐嘛,幾乎總是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麼。雖然弱點也很明確就是了。

「可是難得和解接一起休假嘛。」
「妳才剛上大學,最先學會的就是翹課?」
「大家都說這是必修。」
「……」

這回換解接長長地嘆了口氣。瑞希知道自己贏了。輕輕鬆鬆。

「我先聲明,下不為例喔。」

那就是保證會有下次的意思。坐在飛馳的機車後座,瑞希將鼻尖湊向解接的外套帽兜,隨意紮成馬尾的水色長髮迎風飄揚,不時就似有若無地搔在臉上,隱約讓人覺得癢,但她倒是意外地喜歡這感觸。

當然,她也喜歡機車在定點停下後,她們先後三兩下跳上沖浦水產冷凍倉庫的屋頂,並肩坐在屋頂邊緣,什麼也不做,只是輕輕地晃著腿看海發呆的時間。從前總是一個人來,偶爾碰上阿嚴,或許她曾經暗自期待會在這裡碰見六年間音訊全無的養父;後來則多了瞳絆,現在再加上解接。反正對她而言,這裡是適合一個人,然而也不吝與另一個人分享的空間。

「當時沒把這座倉庫處理掉,搞不好是個正確的決定呢。」

從市區出發時,其實她們並沒有決定目的地。當瑞希察覺解接的機車正往有海的方向去,她已下意識地知道了終點只會是這裡。解接曾說她偶爾也喜歡到這裡看海,如今瑞希不必再問也曉得原因。稱不上純然的喜歡,卻也不及於討厭,這座冷凍倉庫只是擁有了太多人的回憶。

「我比較意外的是,妳想過要處理?」
「怎麼說呢,畢竟不像雷姆尼斯和翻口袋,這座冷凍倉庫在事件結束後就失去機能了啊。不需要因為那種緣由運轉還比較好吧。而且身邊認識的朋友也沒人用得上規模這麼大的冷凍倉庫,還認真考慮過是不是找沖浦水產重新收購回去呢。先前在處分伊達那堆A書時是有想到乾脆堆到這座倉庫來好了,不過下一秒立刻覺得那種東西還是統統丟了省事。」

──聽好了,瑞希。有時候呢,人要活下去,必須放棄一些東西。

「當時伊達對我這麼說。那個時候我不想承認,只是日子過著過著,久而久之,心裡慢慢還是有一部分開始同意,那傢伙是對的。或者更極端地說,假使願意放棄一些東西,人不僅可以活下去,說不定還可以活得更快樂。所以,最初聽說這些年來我們分開以後,解接去了哪裡,又做了些什麼,其實我感到困惑。明明我過分得連解接的存在都不記得,解接當時如果忘了我的事,就那樣在稚枝家繼續生活,肯定也能擁有平凡幸福的人生。」

「過分」兩個字脫口而出的瞬間,右眼的餘光捕捉到身旁有東西朝額間襲來,被瑞希眼明手快攔住,是解接的手。冰藍與沉灰相映的眼睛難得對她露出嚴厲的譴責目光,瑞希老實地鬆開手,最終彈額頭之刑並沒有降臨,只是不怎麼高興地替她撥齊了被海風吹亂的瀏海。

「但同時,我也慢慢有了另一個認知。肯定是因為有些不能放棄的東西,才使得人之所以能成為人。好比,這六年間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放棄真相,所以才會是ABIS的搜查官。如今回想起來,只覺得當初困惑的自己簡直蠢到有剩,為什麼會不明白呢?那怎麼會是可以放棄的東西?」

──因為,我就是另一個解接;解接就是另一個我啊。

「不就只是這麼簡單又理所當然的道理而已嗎。所以一眼就知道對方是開心,是生氣,是沮喪,在想什麼……無條件希望對方一直都能好好的,不惜任何代價也要保護對方。因為一旦對方有所缺失,自己也會不再完整。」

瑞希不知道解接對此是怎麼想的,但最近她不時會有這種感覺:本質上無限近乎雙胞胎,擁有深刻更勝世上一切的血緣,共有同一個名字的她們,互為彼此的半身,相像是必然的。

「說這種話解接大概又會生氣,不過客觀的事實就是,我一路活到現在也是沒少受過傷了,身上起碼開過兩個洞,炸瞎了左眼,應該算有資格說點什麼吧。我自認是個很能受傷的人,知道自己大致在某個程度以內都能恢復過來。然而,失去了一半的自己的話,那是無法恢復的。至少我不能想像。」

只會是毀滅性的打擊,除了致命傷以外什麼都不是。過往每一次受傷,失去血肉的疼痛與記憶,都令瑞希能夠明確地這麼斷言。

「可是呢,瑞希。就算是這樣好了──」

聽見解接的聲音,瑞希轉過臉去。纖細的指頭沿著她刻意留長的瀏海向下,輕輕停在遮住左眼的眼罩上,她注視著解接,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同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我不要妳擁有粉碎的願望。」

這個人啊,到底好意思拿什麼臉這樣對她說?啊,是自己的臉呢。可惡,就說解接真的很詐。想到這裡,瑞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可依然固執地回了嘴。

「解接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不要拿來要求我。」
「往後我盡量妥善處理。」
「而且別忘了我才是上位版,肯定可以處理得比解接好。瞳絆私下都說解接是瑞希,我是瑞希pro。」
「核心處理器比較好就跩啊?我記憶體比妳多六年份啦。」

第二次彈額頭之刑襲來。瑞希照樣眼明手快地擋住了。她捉住解接那隻溫暖的手不放,偏頭想了想,說:

「那,我想成為解接的心臟。」

瑞希左思右想,最終只有這個願望與為她粉碎同等純粹。但不知道為什麼,聽見她這麼說,解接明明笑著,那神情在她眼裡看起來卻泫然欲泣。其實她偶爾還是有不懂解接的時候,反之亦然,不過她並不討厭這樣的時刻。相像是她們刻在血緣裡永不磨滅的印記;無法理解是彼此獨立存在的證明。至少她還曉得這種時候解接最想要的是什麼,所以瑞希只是將臉捱過去,和解接額抵著額,分享彼此的瀏海摩娑過頰上的感觸與明確的溫暖。她認為,成為解接的心臟這個願望並不壞。

因為,這樣一來,她們就是完整的了。



2022.10.10



我只是覺得ユリイ・カノン的〈だれかの心臓になれたなら〉好適合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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