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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兆候


「忽然就冷起來了。秋天真的是眨個眼便過去了呢。」

趁著午後的空檔到村里去採買了一番,各自抱著滿手紙袋返抵家門,咲夜褪下紅豔的圍巾時,美鈴不經意的感嘆還在耳邊迴響。俐落地將食材雜貨等東西歸了位,各自回頭繼續手邊的工作,走在薄暗的長廊上,靴跟敲叩在奢華紅毯上的規律悶響裡頭悄悄混進了透明清脆的獨特聲音。

由遠而近。鏘鋃、鏘鋃──

咲夜踏著一貫不疾不徐的步伐,朝彷彿玻璃輕輕碰撞的聲響傳來的方向走去。更精確地說,她和發出這陣聲音的源頭的目的地是一致的。果不其然,差不多就是在起居室的門邊,一邊揉著還有點惺忪的深紅貓瞳,一邊慢吞吞地正打算走進起居室的小小身影從燭影裡頭浮現。背後光燦的水晶羽翼晃啊晃的,碰出一串想藏也藏不住的輕脆聲響。

「早安,二小姐。」
「嗯,咲夜早安~」

以夜行生物的作息而言,確實起得非常早。座鐘指示的時刻才剛過下午三點鐘。不過時序已經幾乎入冬,日落得早,在這個時段陽光就非常稀薄了,夜的眷屬們到了這個季節不時便會起得比平常早,慢慢地調整作息,以盡情享受接下來冬日的漫漫長夜。姊妹倆在她去呼喚前就已經起床活動,是常有的事。

大概是自己也說不準會起床或想起床的時間,這種時候大抵都是姊妹倆自己打理儀容,意外地不怎麼依賴她。只是對小小的吸血鬼們來說,想獨立自主有時也有想獨立自主的難處呢。

「二小姐,請您稍微留步。」
「嗯?」

鏡裡照不出自己的身影就是意外的難處,長年陪伴下來尤其格外有實感。在稚幼的身影前屈下膝,細心地調整過領巾和領巾夾的位置,又將繫起明亮金髮的緞帶確實收整好,稍微用指尖再分梳一下瀏海。任性的小暴君在這種時候倒是非常聽話,瞇起眼睛任憑她擺布,只懶洋洋地問:

「咲夜,起居室的壁爐開著嗎?」
「不,今年還沒用上。但已經整理過了,隨時可以使用。」
「那幫我把壁爐點燃。」
「好的。」

早起的腳步似乎依舊睏,走起路來迷迷糊糊的。原先還規矩地跟在身後,末了咲夜乾脆牽起那小小的手心,一路將芙蘭送上起居室的沙發。一面準備著點燃壁爐的前置作業,蒼藍眼睛不著痕跡地朝沙發的方向覷了一眼,幼小的吸血鬼已經窩到了平時最喜歡的位置,蜷在靠扶手的一隅,懶洋洋地盯著窗外風景瞧。

今年又到了這個季節了呢。這一幕總讓咲夜這麼想。堆好柴薪,隨手取了幾張前幾日的舊報紙,從抽屜裡掏出火柴盒,推開外盒打算劃火柴點火時,不意發現火柴盒內空空如也。這確實是她失算了。

「火柴沒了,還請您稍等我一下,我這就去拿。」
「嗯?只是要點燃報紙嗎?那這樣吧。」

伸了個懶腰,跳下沙發走來的樣子矯捷得像隻貓。不久前還乖乖由她牽著的小小手心嗖地瞬間掏出了和嬌小的身形幾乎等長的歪曲魔杖──咲夜幾乎是面不改色但反射性地將手伸向了收在背心口袋裡的懷錶──下一秒,雷瓦汀的杖尖燃起一小簇可愛得不遜繫在杖身上的蝴蝶結的火焰,伸到她面前。

「來,火。」
「啊,謝謝您。」

鬆開幾乎就要握住懷錶的手,咲夜借了火將舊報紙點燃。不一會兒,壁爐便亮起溫暖的火簇,雷瓦汀嗖地和出現時一樣憑空消失了,只剩芙蘭朵露心滿意足地重新在沙發上蜷成一團時,水晶羽翼彼此碰出的成串悅耳清響。

「嗯?芙蘭也在啊。」

大概是聽見了清脆的殘響,正好也在這個時候踏進起居室的家主這麼說完,才看見妹妹從沙發椅背後方微微探了出來的金髮腦袋。蕾咪拾起照例擱在茶几上的新聞,走向窗畔的餐桌,不過隔沒幾步就被咲夜剛放下撥火棒的手給留了下來,任修長漂亮的手重新將腰封上的蝴蝶結繫得整整齊齊,又擺弄了一下腰後醒目的緞帶,這才終於坐到餐桌邊。

「說過很多次了,別睡在沙發上。很沒禮貌喲。」
「才沒有。只是剛醒,還有點睏而已。」
「那要一起吃早餐嗎?」
「好。」

咲夜拉開餐椅,看著嬌小的身影輕輕撐著椅面,嫻熟地坐到姊姊的對座。

「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呢?」
「嗯……只要是熱騰騰的東西都好。啊,不過今天的紅茶想加牛奶,要甜一點。」
「那麼大小姐呢?加上檸檬,一顆方糖?」
「對。」
「了解。那麼請稍待一會兒。」
「其實慢慢來也行。」

正準備將手伸向懷錶所在的背心口袋時,蕾咪莉亞的聲音不意挾在攤開報紙的聲響裡響起。接在姊姊後頭,拄著頰張望著窗外庭院的芙蘭朵露也開口了,稚幼的聲音聽上去莫名地愉快。

「對啊。反正姊姊和我的時間多得是。咲夜就儘管拿去用吧?漫長的、無聊的冬天才正要開始喔?」

姊妹倆那完全是習慣漫漫冬日的樣子了。不過,一開始並不是這樣的。

縱使極其偶爾會在館邸裡遊蕩,從前在地下室外的地方幾乎聽不見那對水晶羽翼伴隨著步履碰出的清脆聲響。就算是結識了魔理沙和靈夢以後,至多也就是固定在吃飯時間會好好地出現在餐桌旁。然而,記得是春天來得格外遲的那一年,或許是五月了雪仍下個不停的嚴寒所致,那日早早就點燃了壁爐,咲夜趁著工作的空檔沖了杯咖啡,進到起居室時,芙蘭朵露正縮在離壁爐最近的沙發上酣眠。身上還穿著睡衣,手裡甚至不忘牽著心愛的小熊玩偶,明焰在小小的吸血鬼香甜的睡臉上留下了淺淺的躍動的影子。

咲夜輕手輕腳拿來毛毯,默默將咖啡端回廚房喝完。不久後,這個家的主人也醒了,看著在起居室的壁爐前酣眠的妹妹,難得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妹妹終究被搖醒了。揉著眼睛,半夢半醒間,聽見姊姊說:「芙蘭,要睡覺就好好在房間睡。穿著睡衣到起居室來很沒禮貌,家裡不是隨時沒有客人喔?」

咲夜幾天後出了一趟遠門,春雪最後停了。又過了好幾個冷天。

差不多總在每年家裡的女僕長出門時開始需要圍上圍巾的時節,芙蘭朵露的身影也會變得在起居室頻繁出沒。有時依然睡眼惺忪,但確實聽話地換掉了睡衣。蕾咪莉亞沒有再說什麼。偶爾作息一致,醒後不期然在起居室碰頭,一塊兒吃早餐或喝茶的日子也多了起來。

大概就是不會再說什麼了吧。咲夜想。然而,在一次極其平常,窗外飄著細雪的早餐時分,蕾咪莉亞說了。

「芙蘭。」
「嗯?」
「……想不想把房間換到地上來?」

小巧的嘴正忙著咀嚼填滿蔓越莓果醬的司康,芙蘭朵露於是歪過頭,花了點時間好好地將口中的司康嚥下肚,又啜了口熱騰騰的奶茶後,回答:

「地下室也沒什麼不好啊?什麼都有,也不用擔心日光。」
「不過,冬天的時候總是往起居室跑不是嗎?果然會冷?」
「嗯~也不是耶?冷是不至於,而且夏天的時候還比較涼快喲。」

將瓷杯擱回茶碟上,芙蘭拿起銀叉,刺起添在盤內的新鮮藍莓。

「雖然不會冷,但有溫暖的東西總是更好一點。就只是這樣而已。」

咲夜一直記得那天吃完早餐,又在起居室的壁爐前逗留了一會兒,才晃著晶瑩的水晶羽翼,踏著悠閒的步履,一路伴隨著清脆的輕響回到地下室的小小背影。聽著那獨特有致的聲音遠去,斯卡雷特家的家主拄著頰,望著窗外下個不停的細雪,只說:

「真是讓人困擾的孩子。」

今日那小小的身影回到地下室的背影倒是和那天有點像。只是又更得意,更愉快了一些,綺麗的水晶羽翼整路鏘鋃作響。想必是因為享用了熱騰騰的美味早餐,在壁爐前盡情烤得暖酥酥的,順便還在棋盤上大殺四方,贏得無關緊要(但某種意味上似乎又至關重要)的賭局,名正言順地當著姊姊的面,將自己連同姊姊的那份烤布蕾都吃得一乾二淨的關係。

聽著那獨特有致的聲音遠去,斯卡雷特家的家主拄著頰,老大不爽地盯著壁爐內翻騰躍動的爐火,只說:

「冬天真的到了呢。」



〈Extra〉



夜王的聲音不時就會在出人意表的時候響起。

坐在餐廳裡,一面以點心匙輕輕敲碎烤布蕾表面的焦糖,蕾咪莉亞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地,深紅貓瞳視線一轉,溜向正把微量白蘭地傾入咖啡裡的咲夜。

「別跟我說芙蘭輸棋的時候妳也會這麼做喔?」
「……您就當成這是顧慮到宅邸安全的必要手段吧。」

塞上瓶蓋,端起咖啡啜飲的樣子氣定神閒得令人生恨,那抹微笑也是。嬌小的夜王氣呼呼地將一匙烤布蕾塞進嘴裡,在甜滋滋的味道內小聲抱怨:

「──這個天然,嘖。」

抱怨歸抱怨,還是把早就預留給輸家的烤布蕾給津津有味地吃光了。極品。



2021.11.27



吸血鬼はみんな甘えん坊で寂しがり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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