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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茶飯事、7

7、肉醬焗茄子



夜行生物們的假日總從一個遲起的早晨開始。

睜開眼睛,窸窸窣窣地從溫暖的枕被和微亂的白銀髮絲間探出頭,朦朧地將臉轉往床邊櫃的方向。睏意仍深的紅瞳花了一點時間才勉強辨識出櫃上的鬧鐘顯示的時間。隱隱約約從遮光窗簾下方透進來的天色已經很亮了。

正猶豫著是不是要再賴一會兒,被窩裡圈著她的纖細臂彎先有了動作,大概是被她探頭的動靜給吵醒了。翻了個身,慢悠悠地離開她腰際,伸出被下,拂開略顯凌亂的瀏海的手和同時響起的聲音一樣地慵懶:「……現在幾點了?」

「十點二十一分。」

然後是一串不具意義的沉吟(非得替這陣沉吟賦予什麼意義的話,她會說那是起床前最後的掙扎)。聲音落定後,又是成串窸窸窣窣的微響。半夢半醒間她知道那是枕邊人輕手輕腳掀了被,坐在床緣,將昨夜睡前脫在地上的衣物一件一件撈起來的聲響。

蕾咪莉亞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跟著坐起身。赤裸裸的肌膚辨識出今早的空氣是冷是暖以前,柔軟舒適的絹質感觸已自肩頭覆下,微溫的指尖搔過同樣整齊不到哪裡去的蒼銀髮梢,順勢溜向頷緣,最後跟著那抹走向浴室的背影離開。

──啊,這麼說來,昨晚說了今天想出門一趟的是她自己。

終於想起這件事,一面和晨起的低血壓惡鬥,總算踏著幾近夢遊的腳步接在咲夜後頭走進浴室時,纖白細緻的指頭正好搭上玻璃淋浴間的門把。她走向咲夜,忍著呵欠,感覺另一隻手輕輕搭上她的肩,將她帶進淋浴間,這才關上了門。

好好地沖過熱水澡,讓咲夜替她吹乾頭髮後,晨間漫長的開機程序總算開始以比較像樣的速度運轉。世界不再朦朧而遙遠,吹風機吹乾那頭白銀髮絲、彼此並肩站在鏡前刷牙洗漱的聲響和意識一併鮮明起來,蕾咪從溫熱的毛巾間抬起臉,在鏡中對上眼,聽見一貫靈巧地編著麻花辮的咲夜開了口。

「您對早餐有想法嗎?」
「都這個時間了,出門和午餐一起解決吧。」

其實是夜行生物們的假日很常有的發展。不過,等她盥洗完畢、整好裝,先她一步做好出門的準備,下了樓等在起居室的咲夜還是遞了一杯熱可可給她。反正不趕時間,她坐到開放式廚房的中島前,小口小口將熱可可喝到剩下三分之一左右時,杯裡的熱可可差不多也不再沁煙了。蕾咪又含了一小口──至少對她而言,舌尖感受到的溫度已稱不上燙──將馬克杯遞還給咲夜。將馬克杯接過去往嘴邊湊的舉動明明毫不遲疑,沾到唇上、傾斜杯身時偏偏又有種不動聲色的小心翼翼,確認是可以接受的溫度,才優雅地分幾口喝完。無論相處了多久,那樣子總讓蕾咪想笑。這貓舌。雖然就是這點可愛。

推開家門,清爽的空氣迎面而來,帶著恰到好處的冷意。日光稀微但不失明亮的陰天,在她心目中是兜風約會的好天氣。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讓她上車,自己隨後也坐到駕駛座上,繫安全帶以前,咲夜隨口問她是不是關上車頂,她想了想,還是作罷。搞不好是年內最後一次開著車頂出門了。

「今年冷得比較早呢。」

引擎發動,咲夜的聲音很快散在風裡。暮秋時分宜人的乾冷空氣似乎在印證她的預感,蕾咪拄著頰,漫不經心地任郊區的街景自眼前飛逝,只是純粹享受著這個時節獨有的凜冽氣息。她喜歡這天氣,就像身畔駕駛座上專心開車的身影。

「──所以呢,午餐吃什麼好?」

她也喜歡給她難題。好比吃些什麼。那是人生最困難卻每日不得不思考的命題之一。她喜歡看那張端整而英氣的臉龐因她略略陷入沉思的樣子。她總是期待咲夜的答案,她知道她給的答案從不讓她失望。那就是為什麼她們現在像這樣在一起的理由了。

這次也不例外。

一前一後穿過一樓路旁小小的門面,走下窄仄微暗的階梯,咲夜選擇的是她們每每有事造訪附近這一帶時常來的義大利餐館。藏在地下一樓的小館子並不名貴,氛圍輕鬆,是她也很喜歡的店家。至於為什麼是這裡,大概是因為,在名貴的跑車副駕駛座上滿喫了幾十分鐘的凜冽空氣後,出門前只意思意思喝了點熱可可的胃袋肯定非常渴望一些濃郁的,熱呼呼的東西吧。事實上也是。

愜意地啜著佐餐的紅酒(假日白天喝的酒就是有種格別的滋味),看那雙洗鍊的手熟練地為彼此分菜,嗅著和蒸騰的熱氣一起自碟內竄出的濃郁香味,蕾咪不知道咲夜是怎麼想的,但她覺得她喜歡這館子的理由真是再明確不過了。

紅。

鮮紅的桌巾。種類和價位帶兼具水準的紅酒。還有面前毫不客氣地冒著蒸騰香氣,輕輕撥開覆面的起司以後,紅澄澄的一小鍋肉醬焗茄子。濃郁酸香的紅醬做得極好,味道紮實,和肉末及香料的香氣渾然一體,搭上肉身焗得腴軟但不致爛熟的圓茄,不需要多麼費力咀嚼,圓茄自然而然就會在舌尖上化開,淡雅的甜味自肉醬豐厚的滋味間浮現的口感,在這種冷天吃起來尤其享受。

再稍微點上另一種紅──餐館獨家的手工塔巴斯科辣椒醬,添入一些刺激的酸氣和辣味,那又是另一種風情了。

但最美味的還是對座的貓舌吃這道菜的樣子。

這類焗菜自然是趁熱享用最美味,味覺刁鑽的程度完全不輸她的咲夜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不過對貓舌而言,美味和適溫的分際似乎非常難以拿捏。蕾咪在不失禮貌的範圍內抿著沾上起司的叉尖,看(極力不動聲色但怎麼想就是被燙了個正著的)咲夜默默將手伸向水杯含了口冰水,忍不住莞爾。

「怕燙怎麼還選這裡吃午餐?」
「燙和美味是兩回事啊。」

似乎覺得她問了奇怪的問題,指尖拈著水杯杯緣的咲夜微微傾首。

「而且,您很喜歡吧。這道菜。」

蕾咪端起紅酒杯,瞇起深紅貓瞳,只回以一抹曖昧的微笑。她決定將這件事當成最無足輕重的小祕密。畢竟也就這種時候,平時兩人吃東西的步調會顛倒過來;偶爾換她以咲夜吃東西的樣子佐酒也沒什麼不好,總不能老是只由她讓咲夜享受。

悠閒的吃完自己應當負責的份量,又非常充分地以貓舌和熱騰騰的肉醬焗茄子奮鬥的樣子下了酒,最後傾空高腳杯的那一瞬間,她感覺到了某種無可取代的饜足。結完帳,重新走上窄仄微暗的階梯,午後的陽光不知何時探出了雲際,她瞇起眼睛,趁咲夜在門前套上風衣的空檔從提包裡拿出陽傘,那雙手攏齊挺拔的襟領,自然而然從她手裡接過陽傘,開傘的樣子不知怎的就是莫名瀟灑,老樣子朝她伸來的那隻修長漂亮的手更是極致。

蕾咪不假思索地將手交了過去。由那修長漂亮的手帶領著,漫步在陽光下,她有種預感。今日肯定會是個美好的假日。



2021.11.09



やっちゃった……
一直覺得這對主從在原作實在有太多無法複製的高密度香點是現代AU的設定難以重現的,但抵擋不住性癖與題材的誘惑還是寫了。
寫著寫著有種難以言喻的驚奇感。
怎麼說呢,這種本以為她們還在熱戀,其實根本已經結婚十年的感覺。
題外話是,潛意識裡覺得這兩個人是非常合得來的美食家。

另一個動筆的理由是天氣冷了,實在太想念這次作為題材的餐館。
位在銀座一丁目的イタリー亭。
不只紅紅的東西,其實白白的東西也很好吃。白醬焗牡蠣貝殼麵或蕃茄莫札雷拉沙拉,香蒜法棍之類。
好想再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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