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手沖咖啡
「我回來了。」
值完週五的夜班,在週六清早踏進家門,正要將鑰匙歸位時,不意和一雙惺忪的留紺色眼睛對上了。想來是剛睡醒沒多久,趿著拖鞋下樓的朵蕾米給她的回覆是一個掩著嘴的小小的呵欠,搖曳的夜藍色長髮像離開猶不久的夜晚留下的最後一抹影子。只那麼一個小小的呵欠,睏意似乎就確實傳染了過來,目送嬌小的身影悠悠晃進廚房,她擱下公事包,上樓前依稀聽見朵蕾米問她「早餐想吃什麼?」,她踏上樓梯,用試圖扼殺呵欠因而顯得模糊的聲音短短咕噥了一句:「隨便。」
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要找碴或讓朵蕾米傷腦筋,真的就是隨便。從前還一個人的時候,往往是意思意思嚼個一兩片白吐司就打發過去了,對她而言,重要的永遠是那杯手沖。朵蕾米一開始還會覺得不高興,如今不知道是不是連不高興都感到無謂了,她換好衣服下了樓,走進廚房的同時,朵蕾米正好將兩片厚切丹麥吐司送進烤箱裡。中間稍微用湯匙壓凹,旁邊抹上一點美乃滋,敲一顆生蛋進去,進烤箱稍微烤一烤就可以。是先前偶然在咖啡館嘗過的味道,顯然在那之後朵蕾米有點上癮,近來不時便能在餐桌上看到。
她洗過手,熟練地將所需工具準備好,默默在流理檯前磨起咖啡豆。不知道是不是無意識地埋頭於儀式的樣子有些恍惚了,朵蕾米切了兩小片卡門貝爾起司,一小片給自己,一小片遞到了兩手不得閒的她嘴邊。先咬走一小口,溫和、微鹹的奶香慢吞吞地在嘴裡擴散,接著她乾脆地叼走朵蕾米指頭間那最後一小塊,一面等著舌尖的溫度緩緩將它化開,一面看著朵蕾米轉身又開了冰箱,幾乎徹夜未眠的身體似乎終於逐漸醒轉,放鬆下來,慢慢地開始感到稀微的飢餓。
然後她們的早餐儀式幾乎同時來到高潮。熱水開了,她手裡的手沖壺拉出漂亮的水柱,安穩地朝濾杯裡注水後沒多久,烤箱「叮」地一聲響了,剛出爐的丹麥吐司升起一股溫暖的香氣,但很快被另一股濃郁的氣味給遮蓋過去。
正在裝盤的朵蕾米忍不住抽抽鼻,困惑地歪了歪頭。
「……酒味?」
是的,的確是酒味。壓倒性的蘭姆酒的香氣,而且隨著滾燙的水柱注入,還在爆炸性增長中。本來困頓的白鷺不知道該說自己是醒了,還是醉了,總之這香味真是了不得。連早就喝慣了各式手沖的她也不得不覺得佩服。小小一杯手沖,滿屋子熱騰騰的酒香,酸而濃烈。不誇張。
「是蘭姆酒。先前買的新豆子,據說是在蘭姆酒桶裡發酵的。」
「超香。不是我要說,這味道簡直都要讓人醉了。」
朵蕾米將丹麥吐司推到她面前的時候笑嘻嘻的,看來非常喜歡這味道。畢竟也算酒鬼一隻呢。她總之先啜了一口咖啡,最初依舊是咖啡本來應有的花果香氣,接著慢慢地會湧現蘭姆酒香,鼻腔徹底被這股香氣盈滿,彷彿連吐息都有了酒氣。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呢?總之這咖啡徹底叫人意懶,充滿鬆懈的風味,或許意外地適合值完假日班的早晨。
若是朵蕾米會喝咖啡的話,這會不會是她喜歡的味道呢?尾味嘗起來似乎也有那麼一點點酒釀巧克力的感覺,帶點葡萄香氣。不過不去做這種沒有意義的假設也無所謂,儘管朵蕾米還是喝著她的熱牛奶,但三不五時就歪過頭悄悄深呼吸的樣子看起來喜孜孜的,先前沖的豆子就不見她有這種反應。報紙翻動和刀叉與盤底輕碰的聲響久久才響起一次,聽上去就跟溫吞地啜著咖啡吃早餐的她同樣,懶洋洋的。
咖啡漸漸地少了,不再沁煙了。暖呼呼的蘭姆酒香倒是繼續停留了一陣子。喝的其實不是酒,那股酩酊的感受倒是沒有什麼分別。
「總覺得又開始想睡了。」放下馬克杯的朵蕾米說。
「……嗯。」放下馬克杯的她回答。
以結論而言,她們最後確實是睡了沒錯。純粹是吃完早餐後一個不經意的吻的緣故。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午,她從被窩間探出頭,慵懶地伸出去摟住那副削瘦的肩的光裸手臂隱約感覺到一抹幽微的涼意,很快又被拉回暖和的羽絨被裡頭,朵蕾米親吻她額間的氣息彷彿還有那麼點蘭姆酒的殘香,和那股意懶的氛圍。她想起她們慢條斯理地交換了一個深吻後,她仰望著那雙留紺色的眼睛,輕輕地蹭著她鼻尖的朵蕾米果然是這麼嘀咕的:「像酒釀巧克力的味道。」
啊,這麼說來,昨夜值班好像是情人節呢。感覺是有這麼回事。難怪朵蕾米後來的吻和愛撫顯得仔細,也顯得滿足。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就著肌膚熨著肌膚的微溫閉上眼睛,恍然間似乎又聞到了那股舒緩卻濃烈的蘭姆酒香氣。
「昨晚值班沒怎麼睡吧?」
「……嗯。」
「再睡一下嗎?」
「嗯。」
有雙手繞到了背後,輕輕地抱住了她。睡覺時喜歡把臉埋進其他東西裡的白鷺又把臉埋得更深了。
說也奇怪,還是一個人的時候,明明值完班再累,都睡不太著的。更何況還喝了一杯手沖呢。重新落入酣眠以前,她差不多只來得及想到這裡。
至於稀神醫師養成了值完假日班後總要沖上一杯洋溢著蘭姆酒香的咖啡的習慣,則是後話了。
2020.02.15
過年回家正好碰到老爸在沖這種咖啡,第一次知道有這種東西的存在。這咖啡有多香呢?沖起來讓我以為大白天的我家老爸已經喝起酒了嗎,這種程度的純正酒香,而且當真滿屋子都是。配上ㄕㄡˋ鷺跟Pizuya's Cell的Capgrass Syndrome,不是我要說,真的是香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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