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常夢見飛矢、落羽和濺血的時候,白鷺曾寧可自己不會作夢。
事情結束的那一天,她踏進家門,總之逕直走向浴室,好好地浸了個澡,換上舒適輕薄的細肩帶睡衣,然後想也不想就橫倒到床間,沉沉閉上眼睛。生平頭一次,她有種自己能夠很快入睡的預感,而事實亦然。
鷺希望自己再睜開眼時,看到的是閉眼前沒有熄去的那盞夜燈。但當她睜開深紅眼睛,只看到一簇微火在眼底搖曳。驅策自裙襬下延伸出來的那雙修長的腿,她朝光亮的方向走去,察覺那是燭火,飄忽的火光照出各種世界的片隅,她乾淨白晰的裸足就從上頭悠悠走過,但並未留下任何干涉或足音。
等她走得足夠近了,飄忽的火光照出的是一隻貘坐在桌前,支著頰讀書的樣子。她睜眼時在眼底搖曳的微火就來自桌上的燭臺,挾著不大也不小的桌面,對座擱著一張空椅。她依舊踩著悠悠的步伐靠過去,伸手搭上椅背,和貘挾著一直以來都不格外大,也不致侷促的桌面,安安靜靜地坐下了。
闔上眼睛前,她猶能支配她自己;闔上眼睛後便不是這麼回事了。片翼的賢者很清楚,睡眠與夢都不在自己轄下。睡眠還是中立的模糊地帶,但已然是夢的話,就歸貘那雙慢吞吞放下精裝書,將斟了八分滿的紅茶端到她面前的手支配了。
漂亮的白鷺如今也歸貘支配。她端起精緻的瓷杯,溫暖的茶煙同樣慢吞吞地搔進鼻腔裡頭,她緩緩垂下單薄的肩和長長的睫,小心地沾了一點紅茶。擴散的香氣不知道為什麼讓她覺得非常放心。
「久違了呢。」
貘說。那雙手為她遞完紅茶,又慢條斯理地拿起了隨意倒扣在桌案上的精裝本,正伸出細長的食指,輕盈、仔細地翻過一頁,翻頁的過程間,留紺色眼睛的視線和長長的尾巴也隨之搖擺。這樣的畫面鷺看過很多次了,夢裡碰頭時,偶爾是貘從無預警的角落忽然探出頭來,停留在她奇異的夢境裡;不過,大多時候總像這樣,睜眼看到搖曳的澄黃微火,接近時即有坐在桌前的貘、一張空椅和熱紅茶等著,彷彿迎接。
這種時候貘總是笑。當前亦然。第四槐安通道廣袤的薄暗和燭火有限的微明交錯的境界線上,那張同時擁有光與影的稚氣臉龐猶是笑容,唇勾成好看的弧度,可是映在白鷺淡泊的紅瞳裡,她感覺那是不太開心的樣子。
「……為什麼不高興?」
她將瓷杯擱到茶碟上,低著眼睛,輕聲這麼問。杯中水面不一會兒就靜止下來,倒映著她無甚表情的臉龐,困惑也沒有困惑的顏色。
「沒有啊?」
窄隘的杯面多了另一抹倒影,白鷺抬起頭,正好迎上貘無聲無息的吻。重量壓到腿上,她半朦朧地睜著眼,貘的吻比平常深,而且激烈──或許可以形容成黏──她其實看不到什麼,但果然還是感覺那是不太開心的樣子。
貘嚙她頸子的時候有些疼。鷺微微蹙了蹙眉,倒不是因為一邊的肩帶已經透過貘的手滑落了肩側的關係。
「明明就不高興。」
鷺說。她聽見貘從鼻間傳出的哼笑,自她若隱若現的肋緣一帶傳來,就是那種不太開心的冷笑。細肩帶睡衣早被貘老練地脫到了足畔,貘的吻在肋緣著迷地反覆了好一會兒,當下舌尖正要溜向臍眼。微明不再來自搖曳的燭火,來自貘背後夜闌的星空以及留紺色的眼底。
「──所以才讓她們進了真正的月都?」
將鷺按倒在隨手權充成床的夢魂間,埋首於纖細的身軀,貘仍舊不回答。當然也不是第一次在夢裡和貘上床,然而吻頑固地深入的方式,那雙手愛撫、親暱的樣子都比以往更有支配的欲望,即便是一時的肉體也清楚。或說,正因是一時的肉體,所以更顯得清楚。貘說過的,夢的住民遠比現實更易感。
「欸,朵蕾──……」
白鷺透明的聲音呼喚時已在細細顫抖。貘不慍不火地分開了鷺纖瘦有致的長腿,唇就緊緊追在朝白皙的腿根追溯的手後頭。平時已夠寡言的鷺沒能把話說完(也就這種時候貘偏偏不會讓她把話說完),那張饒舌的嘴變得沉默,伴隨她煽情的聲息徹底占有她的剎那,她只曉得自己的十指隨之深深陷入了留紺色的長髮間。
濕漉地和自己的核心糾纏的舌與吻,正肆意進出她的指頭,甚至那些略略彎曲的、鮮明而刻意的指節。她在震慄、弓身與痙攣間反覆,迷迷濛濛覺得貘支配的欲望依舊明烈,卻不再嗅得貘隱約的不快。
然後意識開始明滅,鷺無法再思考下去。貘總說她已經思考得夠久了,偶爾稍微中止或放棄一會兒大概也沒有什麼關係。諷刺的是思索時她總感覺無盡的乾渴;放棄思索時則感覺到短暫但確實的潤澤。於是她照例放棄了思索,單純聽從那雙手的帶領,在一片夜藍色裡起伏跌宕,那感覺有點像在夜空中縱情衝刺翱翔後,痛快地失速,背朝下落入深深的海裡。
高潮是砸落深海的瞬間高高激起的浪花,身心在那個瞬間都是空白的。讓人成癮的粉碎感。
浪即便碎在深藍海面上,要徹底散去也得花上一些時間。通常那雙將白鷺狠狠推落深海的手會在浪要散不散之際適時將鷺給仔細地撈起來,正淋漓恍惚的時刻,她終於拾得貘的一言:
「──嗯,這也是久違了呢。」
白鷺睜開瀲灩的紅眸,恰好看見吻落到唇上前,貘那抹淺淺的笑。現在那抹笑是真正的笑了,回應著貘索求的舌尖,她慵懶地將雙臂圈過貘的頸,那些靈巧的指頭為她將滑落的白髮撩回耳後。
這回吻也跟在指頭後湊過來。不止吻,還有貘細瘦的身軀。她靜靜地再度敞開修長的雙腿,耳畔又一次傳來貘從鼻間傳出的哼笑,這次是愉快的那一種。白鷺不經意地想道,迎來親暱柔軟的結合,感覺著切身的挺探和摩娑,貘再度在她耳畔說起話時,聲音已然帶起潮濕的喘息。
「坦白說,當然是不高興囉。」
「所以……不是問了…、為什麼嗎……」
強烈的歡愉讓白鷺不由自主圈緊了貘的腰。她看不見貘的表情,但彷彿能想像貘滿足的神情,那斷續的哼唧和低喘聽起來像笑,令她快樂的起伏則露骨地更加賣力,更加鮮明。
「因為,有那麼久一段時間──不能像這樣見到面啊。」
薄暗裡,意識再度開始明滅。第一次在夢裡見到貘以來,每一個在夢中見面的時刻在腦海湧現又消退,這些事甚至無須思考,鷺只是記得。即便什麼也不做,共享面對面喝完一壺紅茶為止的時間;偶爾從她荒唐的夢境裡探出頭,意之所至進行一次荒唐的散策;或也不多說,通常是以貘的一個吻為信號,夢魂為枕,在不見盡頭的明亮星空下放縱地上床。
曾幾何時,作夢的時刻讓白鷺覺得世界與她們無涉。她們是自由的。
支配著夢境的貘也是嗎?她擁抱著那副單薄不遜自己的身軀,好像總算明白了貘為什麼不高興。再來思考就又是空白的了,那樣歡愉的空白不知道反覆了幾次,只有短促的呻吟不時響起,有她的,也有貘的。重新隔著貘的肩仰望夜空的星河時,她知道自己這下是真的筋疲力盡了。
想來貘也是。闔上眼睛以前,她聽見摟在懷裡的貘輕柔的囁嚅,就從無限接近心口的位置傳來。
「晚安。有個好夢。」
白鷺醒時,臂彎裡一片空蕩,星河則在窗外很遠的地方。貘的氣息並不在這裡,她迷迷糊糊地這麼想著,掀開蒙頭的被窩,下了床,不忘輕輕振一振睡亂的片翼。地毯的質感搔過光裸的腳底,踏出早晨初起典型的散漫步伐,熄了夜燈,白鷺忽而有感:
自己好像又能夠繼續作夢了。
2018.07.29
沒有人願意讓這兩個人開車給我看
只好自己飆了嗚嗚嗚嗚嗚
總之這鷺真香,好吸
反正還是想看鷺和貘一路狂飆嗚嗚嗚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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