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細小的動靜,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早晨的薄明中,在橫倒的朦朧視野裡首先形成輪廓的,是濃郁的留紺色。濃藍勾勒成一頭傾瀉在單薄肩背後的長髮,正把浴袍套上,繫妥了衣帶,這才踏著室內拖鞋開門出去,過程間始終輕手輕腳。
慵懶地翻了個身,光裸的瓷白肌膚擦過柔軟的枕被與床單,她整個人裹在舒適的感觸裡,惟獨心情就是有那麼些不舒適。紅瞳半開半閉的,又稍微磨蹭了一會兒,儘管鬧鐘還沒響,她依然將手伸出了被外,掀開被窩,不忘順手按掉床邊櫃上的鬧鐘。
──這陣子起床時總不太愉快。
花了一些功夫,終於在床邊的地板上撈到自己的浴袍,衣帶則又落在更遠的位置,細瘦的手臂穿過袖口時,探女模糊地意識到這點。
說這種心情是不愉快或許不那麼精確,真要說起來,比較像是一種神經彷彿當前自己手心底撫過的床單,不夠平整,起了點皺的感覺。不對,她知道的,其實就是當前自己手底下比平時更凌亂的床單成了她神經略顯毛躁的理由。
不夠整齊。就只是這件事盛大地踩中了潔癖與強迫症患者的地雷。
大概是從浴室裡聽到動靜,盥洗完畢,朵蕾米一面繫著窄裙的皮帶,一面從臥房門外探頭進來時,她正好在和最後一寸床單搏鬥。她聽見沒轍的嘆息挾在帶釦扣上的一連串瑣碎聲音裡傳過來。
「好了,夠整齊了,真的。」
不用轉頭看也知道朵蕾米肯定正苦笑著,儘管沒有真的要阻止的意思,語氣裡還是帶著「強迫症患者請適可而止」的氛圍。把最後的一點皺摺攤平,朝挪到床邊一隅的薄被伸手時,探女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也不想想是誰的錯。」
「但妳昨天晚上看起來挺享受的。」
「──……」
本來已經聽從本能要折起被子的手停了下來,那張還有幾分睏意的淡泊臉龐瞬間掠過了幾許複雜的神色(說得簡單一點就是想死的表情,朵蕾米大抵都是這麼解讀的),強迫症患者最後依舊只說:
「有本事就醫好我。」
「所以我正在努力啊。」
嘻皮笑臉留下這句話,朵蕾米自顧自下樓準備早餐去了。理智上當然也不是不能理解朵蕾米的言下之意,探女簡直都能想像對方說「不要那麼在意自然就不會那麼想死」的涼薄口氣,但事情要是有這麼簡單的話,世上哪需要這麼多身心科醫師。
惟獨床單必須維持平整這點她真的無法讓步,而手裡的被子經過她再三猶豫以後,終於勉強說服自己簡單攤平了事;原先要是不折得整整齊齊,她是絕不肯放手的。
還不住一起,只是偶爾到對方家裡過夜時,這種生活習慣的落差大致上還不成問題;但是住在一起後,就有了認真檢視的必要。想必也曉得為了牙膏怎麼擠之類的瑣事吵架有多蠢,朵蕾米基本上都依她,至今就只有整理床鋪這件事雙方還在拮抗。
平心而論,朵蕾米的確不是生活習慣多差的人。問題是,和原則上是「恢復原狀」的強迫症患者相比,彼此的標準確實有著巨大的落差。起床後要整理到什麼程度,折不折被子,不過就是其中一部分的體現罷了。
朵蕾米的忍耐似乎在上次值完班到家時抵達了極限。通常她們值完班到家的狀態只能,也只會是一灘爛泥;然而那天晚上,睡前的她轉開臥房的門把,映入眼簾的不是在一盞夜燈下早早躺平、呼呼大睡的朵蕾米,臥房的大燈開著,一臉倦色的朵蕾米抱膝坐在整整齊齊的床鋪上,留紺色的眼睛認真地盯著她,開口就說:
「老實說,這樣太整齊了,每次進門壓力都有點大。我都快搞不清楚推開的是自家臥室的門,還是旅館房間的門了。」
坦白說,當下她有點不知所措(應該說,到了現在都還是有點不知所措)。把那副明顯累癱了,因沮喪而益發沒有精神的肩摟進懷裡,習慣性把下頷擱到對方的腦袋瓜上,聽著朵蕾米一連串含糊的咕噥,探女開始說服自己必須讓步。
這實在不是件易事,結果導致她最近剛醒時總有點焦躁。不過這種細微的不快總歸會在仔細沖完自己的咖啡,和朵蕾米一起坐到餐桌前吃早飯時耗盡,持續不了多久,沒有一個早晨例外。
「方才說是那麼說,可我覺得呢,我應該還是醫不好妳吧。」
放下馬克杯,剛嚥下一口牛奶的朵蕾米冷不防這麼說。探女覷了對座的朵蕾米一眼,那雙留紺色眼睛果然笑咪咪的。是醫不好她呢?還是不想要醫好她呢?隨口應了句「是嗎」,她沒有多說什麼,一手端著沙拉碟,一手攤開了報紙。
自己肯定會繼續縱容朵蕾米不折被子的壞習慣。不經意地這麼想著,然後探女動起叉,慢條斯理吃起了碟中的沙拉。
看完現代篇,被嬌小攻X高冷受打開新的大門
回覆刪除版主回覆:(06/12/2018 05:02:39 PM)
囂張的嬌小攻和高冷受的組合超級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