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不期然聽見門鈴,正轉過椅背,鑰匙流利插入門孔開鎖的聲音響了。
稍微往玄關的方向探頭,正好和推門進來的靜留對上眼。很快關上門,順手將手裡的傘擱進門邊的傘桶裡,總覺得她的步履中帶著些許終於自不可抗力的狼狽裡脫身的從容。看靜留解開圍巾,連同大衣和公事包一併放到沙發上,夏樹暫時停下了手邊的工作。
「怎麼過來了?外頭很冷吧。」記得早上出門前確實說了要公出開會,偏就碰上早冬的雪日。
「正巧到了附近,就順道過來探班囉。」總之先讓自己好好沉浸在室內宜人的暖意裡,倚著沙發,愜意交疊起修長的雙腿,靜留望向夏樹身後的窗。「從早上到現在,下得意外久呢,這雪。」
「要是回家前能停就好了。」跟著朝窗外覷了一眼,舉目蒼白的街景光是看都感覺冷。夏樹斷然從椅上起身。
「喝杯咖啡嗎?」
「嗯。」
稍微把暖氣的溫度再調高,夏樹走向茶水間,熟門熟路地開始張羅。手邊磨著咖啡豆,眼角餘光瞥見牆上的掛鐘,時針還不及二。哎,總不至於吧──她隨口問道:「吃過飯了?」
「當然。」才不想因為這種事情被妳嘮叨半天呢。才剛補上這句話,祖母綠般的冰綠眼睛涼冷地睨過來,深深嘆息,彷彿就刻意讓她聽。
「下午的預定呢?」
「等等就回辦公室了。」
總有種被召喚回去的預感,畢竟是這個時節了。靜留說。窩在沙發上,纖長的指頭正好整以暇地滑著手機,雅緻好看的眉宇微微蹙起,似乎是自己的預期當真應驗了。
想起方才她進門的樣子,夏樹沒有應聲。只是悉心磨好咖啡豆,備妥虹吸壺,耐心地花一點時間,以熱咖啡的香氣覆寫靜留自室外不意挾帶進來的冷空氣。
「小心燙。」沖好兩杯咖啡,將靜留的那只馬克杯遞過去,她端著自己的那一杯窩回舒適的座椅上,重新埋首於螢幕及紙張間。杯口還沁著熱騰騰的煙,她打算稍微放涼一些,讓視線重新回到紙上程式碼中的重重變數裡,專注泅游。
靜留小心圈著溫熱的馬克杯,淺淺抿了口咖啡,滿足地闔上深紅眼睛。
「──就只有咖啡的味道,怎麼樣也贏不過妳呢。」
「是嗎?」夏樹抬起頭,桌前沙發上的靜留不知怎的自顧自看著她微笑。端起自己手邊的馬克杯,斟酌熱度,她小心翼翼地嚐了一口,感想只有正常演出。也不覺得靜留沖的哪裡比自己遜色。
夏樹放下馬克杯。除了找不到的BUG,不解的問題又多了一個。靜留也不多說什麼,一面讓熱杯熨著手,一面重新看起暫時擱下的手機。
「偶爾過來探班,喝杯咖啡再走也不錯呢。」
「……我這裡可不是咖啡館噢。」
夏樹說。見那雙深紅眼睛只是恣意地笑,她翻動紙頁,從紙張與紙張的空隙間隱約捕捉到靜留悠然交疊的雙腿,牛仔褲和及膝長靴曳出優雅頎長的線條。
偶爾下場雪也不賴。
不意間,這樣的念頭溜進腦海。將之無聲擱到心裡的角落,埋首回歸正在全力除錯的程式碼間,室內徐徐安靜下來。將手伸向馬克杯時,她往桌前的沙發望了一眼,咖啡剩下一半,還沒回到辦公室的執行長已經拿著手機回覆起訊息了。
各自處理工作,逐漸消耗一杯熱咖啡。窗外,不合時宜的新雪依然固執地下著。
及時在彼此的咖啡冷卻前喝罄,靜留端起兩人的空杯站起身,走向茶水間,正打算扭開水龍頭,被夏樹的聲音打斷。「放著吧,我再收拾就好。這種天氣,妳那手碰了水還得了。」
浮現有些困擾的笑容,靜留老實地將空杯留在水槽裡。「那麼,我差不多該走了。」
「嗯。」望向窗外,夏樹回過頭,看靜留纖細的臂彎確實地從大衣的袖口探出,撫平襯衫的皺褶。「自己開車小心。出去也別冷著了。」
「這麼一說,」悉心攏好衣襟,扣上排扣,靜留不忘提議。「天冷了,晚上來吃火鍋吧?」
「都行。」確認靜留好好地繫上了圍巾,確實將自己裹得嚴密暖和,夏樹漫不經心地回應。
「那就晚點家裡見了。」
留下這句話,靜留拎起公事包與傘,和來時一樣,又往細雪裡去了。
預報是對的。到頭來幾乎下了整日的雪,饒是夏樹,入夜後從工作室離開,回到家門前掏出鑰匙開門時,整個人也有些僵了。
推了門,家裡的燈亮著,溫暖乾燥的空氣迎面而來。夏樹下意識看了看錶,幾乎是晚間六點半了。在一種近似救贖的心情裡換上拖鞋,信手將風衣掛到衣架上,她穿過客廳,去到廚房。
「妳今天比較晚呢。」
這麼說的靜留已經在準備晚飯。就如同下午她的宣言,餐桌上擱著電磁爐,空氣中微微飄盪著柴魚高湯的香氣。
「想著告一段落再走,回過神來就碰上尖峰時段了。大概是下雪的關係,路上特別塞。」一面解著圍巾,夏樹想起回家路上讓人毛躁的交通狀況,忍不住抱怨。
「──而且真要說起來,是妳今天比較早吧。」
「事情處理完,五點不到我就出辦公室了。下雪一定會塞車啊。」
若是平時,大抵都是她在家或先到家的。真是失算。
「唉。最好快點停。」鬆開圍巾,先信手掛在沙發扶手上,夏樹隨意捲起衣袖,走回廚房。「總之,我回來了。」
「嗯。」以菜刀規律嫻熟地敲響砧板的聲音為背景,她聽見靜留回答。「歡迎回來。」
或許,久久就這麼一次,也不是壞事。
束起鴉藍色的長髮,穿上圍裙,洗著手的同時,夏樹不經意地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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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日常時期的日常。
公聽會的新聞吼,看得我豆頁實在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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